长江是中华民族的代表性符号和中华文明的标志性象征。如今,江苏、湖北、湖南、重庆、四川、青海等位于长江干流区域和长江经济带区域的省区市,正积极推进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推动长江文化遗产保护利用、文化旅游融合发展以及长江文化价值阐释弘扬。
让我们跟随作者的脚步,走进这些“因江而名”“依江而建”“凭江而兴”“拥江而美”的地方,领略其富有地域特色、古今交相辉映的经典景观与历史文化,体会静水深流、海纳百川的气派,感受伟大、灿烂的长江文化带来的震撼。
青海,天堂的马匹不远
辛海蕾 祁小宁
▲ 长江源(玉树治多) 杨敬华 摄
七月,青海,天堂的马匹不远。
——海子《七月不远》
读了海子的《七月不远》,尽管很难理解他的爱恋与痛苦,但诗中一些元素,如天堂、马匹、蜂箱、宝石、盐湖、野花,一直以来都是青海真实的记录。7月的青海,其实与海子的另一首诗《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更契合。七月长江万里晴,日暮江花红胜火,尽管已经过了青海最美的季节,但仲秋时节的青海三江源别有一番韵味。这里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色彩,它的美是辽阔的、艳丽的,也是苍茫的。这个9月,带着满心期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三江源地处青藏高原腹地,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也是我国首个国家公园试点区域。在这片高峻辽阔的土地上,不仅分布着众多湖泊、沼泽、雪山和冰川,也有着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这里不仅因是大江大河的发源地而被誉为“中华水塔”,更因其多样性的生物资源而被称为“物种基因库”。无论是旅行者相对陌生的玉树藏族自治州,还是广为大家熟知的青海湖沿线,抑或是凭借神奇瑰丽的魅力热度不断飙升的青海西部,在浩瀚的三江源地区,海拔随着一座又一座山脉攀升,沿途风物也逐渐野性和自由起来。在这里,想用一次旅行就将其人情世态、无限风光悉数纳入眼中可是不太容易的。
仲秋的清晨,静谧深邃,沱沱河桥下,一轮红日从东边喷薄而出,在绿水莽野间洒下匀润的霞光。河岸的草地,在此时也展现出一年中最美的景色,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任其撕破云层在天空点燃。远处高耸起伏的山脉、河流两岸广袤的草原,尽是柔美的曲线……
沱沱河是长江源头的中支源流,流经唐古拉山镇,其又名滔滔河,藏语称“玛尔曲”,意为“红色的河”,蒙古语称“托克托乃乌兰木伦”,意为“平静的河”。三江源国家公园是世界海拔最高、中国面积最大的国家公园。站在这里,天是那样的近,似乎云朵举手可得;山又是那样的远,似乎总也无法近前;皑皑积雪则像一幅随意挥毫的画,任性而美丽。这就是青藏高原,是孕育了华夏文明的长江源……
沱沱河向东,当曲向北,最终在治多县的囊极巴陇相遇并交汇。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立新乡叶青村,长江源头干流河段通天河在这里流经,群山之间的通天河在此转了一个弯,留下一道美丽的曲线,形成了自然界的奇观——“万里长江第一湾”。放眼望去,“第一湾”的身后又是群山绵延、河流交织的好风光。而这也仅仅是一季的风景,在广袤无垠的三江源,冬去春来、四季更迭,即便沿着“第一湾”走一遭,只来一次,又岂能说饱览三江之源?
来到三江源,既要纵情壮阔山水间,也要体验市井慢生活。玉树市位于青海省西南部,其驻地结古镇是历史上唐蕃古道的重镇。昔日,唐蕃古道骡马队往来频繁;如今,挂着全国各地车牌的车辆络绎不绝。过去因气候条件影响通行的“生命线”,而今已由青藏高原多年冻土带上建成的首条共玉高速大道贯通。青海海拔最高、世界第六高的玉树机场,也已进入“5G+智慧机场”时代。玉树市面积虽小,却五脏俱全,它创造了人类历史上高原地区灾后重建的奇迹。
在旅行者眼中,作为唐蕃古道的重要驿站,玉树是进藏的重要一站。当地立足长江、黄河、澜沧江之源以及康巴风情、唐蕃古道、可可西里、藏地圣山7条深度自驾线路,永久打造了玉树传统赛马节、澜湄之约旅游文化节等十二大节庆活动,力求将玉树建成真正的国际生态文化旅游胜地。
到青海去,到雪域高原去,到辽阔大草原去,到群山之巅、江河之源去,到隐匿在丛林和峡谷深处的炊烟里去……这里是“中华水塔”,是“大江之源”,是3518条河流的发源地,是中华文明的营养源泉。在这片土地上,自然与生命的交响、文明与荒野的冲撞从未停歇。如果一定要用文字描绘三江源的风景,那就是:天空开满了云朵,云朵明暗了青山。青草簇拥着湖泊,骏马驰骋在草原。蜂箱守候着花开,牧民催赶着绵羊。满山遍野了金黄,色彩斑斓了草原……这里是吟唱的天堂,更是旅人的梦。热爱,从未改变。出发,就是现在。人的一生中,总要做些值得纪念的事,以梦为马,无悔青春!
宜宾冠英街:
历史的沉淀、文化的嬗变
杨 光
▲ 宜宾冠英街 宜宾市翠屏区文化广播电视和旅游局供图
每个城市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老街,狭窄的街道、斑驳的木门,却深藏一段逝去的岁月,承载这个城市历史的变迁,从而引发人们珍贵的回忆。
在“长江首城”四川宜宾,这条街叫“冠英街”。
冠英街不长,204米左右,也不宽,3.5米上下,但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是一个值得发掘的秘境,或二进三进,或独立影壁。每一个院落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风火墙、石朝门,皆是独具匠心的设计。
院落嘛,上感天灵,下沾地气,这种院落文化代表了一种精英文化,宅中有园,园里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有天,天上有月。这是中国式的院落梦想,也是宜宾式的生活梦想。
当然,在冠英街,还要加上一种传统的商贾文化。因为鼎盛时期,冠英街上有40余座砖木四合院,住的都是盐商、酒商、药材商、银行家等,经营各种生意。
既然住的多为生意人,当年这条街自然很是繁华热闹。商贾云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冠英街,是人、商业、建筑、传统文化汇集之处,街道风情浓郁、地域特色鲜明,见证了繁忙水码头的辉煌历史。
随着时代的变迁,老街在经历了100多年的繁华后,渐渐归于平静。现如今,冠英街上仅保留下来14户老宅院,不过,其中的刘文彩公馆与墨庄大宅,仍然是人们关注的对象,也是宜宾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冠英街见证了昔日川滇水路交通的历史和文化,街市文化至今仍然铭刻于宜宾原住居民心中。“文化为魂,建筑为体,商业为心”是古建筑商业化运作的理念,于是,古街民巷的氛围、现代商业的融入,成为冠英街重回人间烟火、留住城市记忆的选择,也为其提供了重获新生、重展光彩的契机。
复建夹镜楼,修缮古院落,打造入口广场,新建创意主题馆……历史文化再彰显、文化产业再复兴,冠英街迎来了提升改造。“修旧如旧”,老街古韵重现;“业态革命”,老街既有生活又有生意……
目前,冠英街改造一期工程已近尾声,改造工程总建筑面积达2万平方米,共19个院子和一个建筑综合体,一个夹镜楼,地下停车位有80余个,预计年内可开街迎宾。接下来,还会有二期和三期改造工程,将宜宾大江文化、酒文化、茶文化、竹文化等元素有机融入其中。未来,更将与明清八大古窖池、百二河山坊、真武山山门、水东门古城墙、大观楼、武庙、华藏寺等宜宾重点历史文化资产连接成片。
老城中心区既肩负着保护历史的重担,也承担着续写历史的责任。重塑城市文脉生态圈、唤醒更多人的城市记忆,老街区的改造,让历史文化街区走上“涅槃重生”之路。市民在区域更新后,可以更好地利用城市资源;游客在参观游览时,也更能记得住这座城市独特的历史与文化……
三江汤汤,六岸苍苍,岁月悠悠,老街长长,冠英街的故事,还在继续。
漫步晴川阁,触摸民族精神源头
瞿祥涛
▲ 禹稷行宫 武汉大禹文化博物馆供图
大江大河皆有源头,民族精神亦是如此。
武汉大禹治水传说讲述的是尧舜禹部落联盟时代,长江、汉江流域特别是武汉段水患成灾,民不聊生,大禹率众在武汉疏江导汉,驯服了洪魔,使人民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故事,表现了大禹爱民忧民、坚韧不拔、尊重自然、民族团结的精神。
4000多年前的大禹治水,不仅展现了个体的历史功绩,而且给后世的华夏子孙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源头和象征。2021年,武汉大禹治水传说被列入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传说虽不能及,但走进博物馆,依然能触摸到历史厚重的文化质感。
在武汉大禹文化博物馆(武汉市晴川阁管理处),一步一景,都与大禹治水有关。晴川阁位于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龟山东麓的禹功矶上,北临汉水,东濒长江,是一处集文物古建与园林风景于一体的名胜古迹。除了晴川阁这座阁楼,这里还有禹稷行宫(创建于南宋绍兴年间,本名大禹庙)、禹功矶(相传为大禹治水成功之处)以及禹碑亭、赑屃碑、朝宗亭等。
晴川阁最早为明嘉靖年间汉阳知府范之箴在修葺禹稷行宫(原为禹王庙)时所增建,名字取自崔颢《黄鹤楼》中的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晴川阁的历史虽然没有黄鹤楼、岳阳楼那样悠久,但独特的地理环境、别具一格的优美造型以及诸多文人名士的赞咏,令其拥有重要的地位和显赫声名,有“楚国晴川第一楼”之美誉。
现存晴川阁为清同治三年(1864年)重修,占地350平方米,其建筑为硬山式砖木结构,带墀头布瓦屋顶,屋脊微呈凹形曲线,中轴线两侧卷棚吊顶廊庑与宫室连通,形成长方形天井。其西侧有一个院落,院外建有一座六角攒尖顶禹碑亭。亭内立有毛会建于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所刻禹碑残片及摹刻的毛会建禹碑石刻。
凭楼廊的栏杆北望,但见汉水自西北迢迢而来,汇入长江,恰似阁分二水;向南望去,遥见南岳诸峰,层峦叠嶂,在重重浮云间时隐时现。确如清代诗人何人鹤在《晴川阁》中所云:“槛外分两汉,云中辨岳衡。”
武汉大禹治水传说所蕴含的民族精神,与其他大禹治水传说相通,但在故事内容上,其将传说中的人物与山川地物相融合,呈现出地域性强的特点。如功臣“龟”“蛇”二将最后化作武汉的龟山与蛇山;“禹青扔纱帽堵洪水”,纱帽化作武汉的纱帽山;“大禹贮粮米粮山”,用于囤粮的山被称为米粮山并沿用至今。
后来,武汉大禹治水传说又由核心故事逐渐衍生出后人与大禹治水相关的传说。如“忽必烈正名禹功矶”,讲述了元世祖忽必烈南巡时来到武昌蛇山,命令将长江对岸龟山突入江中的一块石矶复名为禹功矶,并在矶上建禹庙,“以寄禹功之思”;“总督寻宝镇水怪”,讲述了清代湖广总督张之洞在武昌寻宝时与被大禹镇在水底的水怪之间发生的争斗。
漫步晴川阁,看烟波浩渺、江流苍茫,探寻大禹治水的历史传说。几千年来,大禹治水一直是中华民族的重要精神图腾之一,对增强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城头山:古老而年轻的家园
徐虹雨
▲ 城头山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澧县县委宣传部供图
9月,在缕缕稻香中,我走进湖南常德澧县,走进位于澧阳平原的城头山。中稻正进入收割期,饱满的稻穗弯腰而立,仿佛是在致敬土地。
对于脚下这方土地的情感,我和稻子一样,除了敬仰,找不出更加合适的词语与姿态。
先人们曾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而今,人们依然在先人们耕种过的土地上,春耕秋收,繁衍生息。那兜结穗的古老稻作之根,犹如脉冲,让我在某些个瞬间似乎接收到远古的信号,这信号呼唤着我,犹如母亲呼唤一个远行的孩子,呼唤我归去。
我也是城头山的子民,6000多年后,我来寻它,寻一座城市最早的根基。
人类文明的生长,从量变到质变的一个重大标志就是城的产生。这样的标志首先出现在澧阳平原,那就是城头山这座中国最早期城市的诞生。
如今,在城头山遗址,我们还能看见清澈的古护城河、耸立的老墙垣。护城河在东南面和正东面分别有一个出口,出口与自然河道相连,城里人可以走出城墙,乘小船或坐木筏随水而行,达澧水,泛洞庭,抵长江,赴东海。
这座城市最远古的那段城墙,已经历了6000多年的风雨。在澧阳平原史前遗址博物馆,便陈列着一段城墙断壁,土层剖面清晰可见不同颜色的夯筑层,似一页页跨越千载的无声日历。考古专家对西南城墙进行了解剖分析,以时间为序,从上而下将土层分成了12层,越往下年代越久远。专家们层层溯源,在每一层土壤里寻找暗含的时光密码,或是一点陶片,或是一丝膏泥,或是一个夯窝……
第12层便是古城最早一期城墙,它与环城壕沟同时建造,并在壕沟取土,用土筑城,建成了中国历史上首座以宽深的护城河和高大的城墙合围而成的具有双重防御功能的城。这是城头山人从距今6300年前开始、经历4次扩建加修、耗时1500年才完成的一项伟大工程。
这伟大的工程,似铜墙铁壁一般守护着城垣内约8万平方米的祥和与安宁。先民们居于此,留下了一道道最早期“城市人”的生活轨迹。
现在,走进这古老的城址,仍依稀可见当年的生活痕迹:斜倚的瓦罐似乎还飘着食物的香气,筑城的夯窝仿佛还盛着大风歌的热烈,田间稻谷吐穗,空气中好像还弥漫着丰收的味道……
那丰收的味道与如今的丰收气象是一脉相承的。6000多年后,我呼吸着稻田里的丰收气息,来寻它,寻一方古老水稻田的那盘老根。
在城头山古文化遗址东门的一个低洼处,静静地躺着一块目前世界上发现的最古老的水稻田,距今6500年。当地的考古专家告诉我,这块水稻田被发掘时露出青灰色的静水沉积,表面呈现出水稻田特有的龟裂纹,稻田里还能看见稻秆和根须往下伸展,泥土中有大量的稻梗、炭化稻谷、蓼科水生植物,还有一个田螺沉睡在田埂边,一觉就睡了几千年。
距离城头山东南一公里处,考古专家还发现了距今约9000年的人工栽培稻。如果从那时算起,到城头山开始筑城,稻作农业已在城头山及其周边地区走过了两三千年历史,经历了两三千次轮回的春耕秋收。
那古老水稻田里结出的稻子,是否也如现在收割的稻谷一样颗粒饱满、蕴藏生机?在一个玻璃展柜里,我看见了数颗6500多岁、已经炭化的稻谷,尽管已经变黑、没有了金秋的颜色,但是一颗颗饱满硬朗,如同一个个老者,满是故事。
站在古老的稻谷前,我内心久久难以平静。曾经就是靠着这一粒粒稻谷的滋养,城头山居民们生生不息,他们在城市里构筑起居住区、制陶区、墓葬区、祭祠区,他们唱着夯城的号子、祭祀的“问天”,发出狩猎时的呐喊、收获时的祝福……
这片曾经生长过古老稻谷的土地,如今依旧是家园,春播秋收、夏种冬藏,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