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版本馆是国家版本资源总库和中华文化种子基因库，将永久保藏具有重要历史文化传承价值的各类版本资源，建设目标是赓续中华文脉、坚定文化自信、展示大国形象、推进文明对话。按照这一历史定位，中宣部邀请国内专业团队担纲中国国家版本馆的建筑设计，一组极具中华民族古典风格的建筑在燕山脚下落成。建筑的亭台楼阁与山水交融、露隐相间、馆园壁画结合的特色等富有中国文化元素的设计风随处可见，这是对丰润厚重的中华文脉的传承，更是中国艺术精神在新时代的精进。
▲ 山河揽胜（壁画） 2022年 程向军
大型丙烯重彩壁画《山河揽胜》是按照中宣部对壁画创作质量的要求，以中国国家版本馆定位为指导思想，依据其建筑风格和一号楼序厅的室内设计特点量身设计的。这幅宽12.7米、高6.3米的大型壁画是中国国家版本馆总馆建筑群中面积最大的公共艺术作品。在建筑规划初期，室内设计师的最初方案准备选用彩石浮雕的装饰手法创作壁画，但由于工程造价及创作周期的限制，后调整壁画的实施方案。经过严谨的调研与专业论证，我的壁画设计画稿《山河揽胜》入选。
壁画与建筑间的关系要明晰。按照中国国家版本馆定位，建筑设计规划要求凸显中华审美风范，要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此设计理念为壁画提供了创意指向。壁画作为空间艺术具有相对独立性，服从于建筑风格和空间环境的限定，也是对两者的补充；壁画作为建筑环境中的视觉主体，要体现建筑者的意志和追求。如此，壁画风格是否适合建筑环境就变得尤为关键，这涉及壁画创作的绘画语言选择：如壁画表现手法、构图形式、绘制技法、图像造型、材料应用与色彩处理，等等，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对壁画审美精神的把握。我认为，此次壁画创作不是对传统绘画的表面移植，应体现新时代的审美追求。于是，采用综合表现手法创作壁画：选用中国传统山水画表现中的“三远”法造境，多维度的横向大跨度表现地域山川；应用丙烯色彩将中国传统重彩技法和现代色彩绘画理念与光影法统合起来描绘，这样的壁画既秉承中国古典绘画风格又体现时代的审美指向。
宋代的郭熙在画论《林泉高致》中对山水画的“三远”法下过定义：“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三远”法就是一种时空观，以仰视、俯视、平视等不同视点描绘画中景物，打破一般绘画以一个视点作画的习惯，即焦点透视观察景物的局限。“三远”法造境能展示广阔的景致，解决壁画横向构图问题，这样在布局上不同地理方位的名山大川便能依照构图均衡、突出重点的原理进行合理安排。
壁画构图的实施需要绘画意境的构建。为使壁画与中国国家版本馆的建筑风格和室内设计特点相吻合，我借鉴了中国画的绘画表现形式和传统重彩技法来描绘壁画里的图像。中国画在世界美术领域中是自成独立体系的，而山水画在中国美术史中占有相当分量。由此，在现代建筑的空间环境中，传统山水画要以什么样的艺术形态来呈现呢？这引起我的思考。从壁画的绘画意境来看，可追溯到中国古代山水画的表现，它历来重视绘画境界的表达，追求山水的造化之美，融合万象为一，如唐代山水画的主流是青绿山水，代表画家李思训、李昭道父子，以其金碧辉煌的青绿山水画风格，形成典雅奇伟的意境。从壁画风格的传承与发展来看，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公共建筑空间应用传统山水画风格表现壁画，前辈艺术家留下大量的作品为后人提供示范，例如著名画家傅抱石、关山月为人民大会堂创作的山水画《江山如此多娇》，成为近现代中国绘画史的不朽之作；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在公共艺术壁画实践中积累丰富经验，张仃、祝大年、袁运甫等前辈为我们奠定了扎实的壁画专业基础。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何将公共艺术壁画创作与美术学院的壁画文脉黏合起来，在传承中发扬，新时代提出了新的要求。
作品意境构思和画脉溯源给予我深刻启示。我选择具有典型代表的昆仑山脉、三山五岳等作为壁画的主体图像。昆仑山是中国第一神山，它早就在5000年的风雨里与民族融为一体，成为中华民族的符号与象征；三山五岳遍布华夏大地，是中华文化的兴盛之地，是华夏祖先最早定居的地方，对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发展有重要意义。因此，我对三山五岳的图像造型进行提炼再塑形，按地理方位布局在画面远景处，云雾在崇山峻岭中自由穿梭，绵延千里的昆仑山与旭日东升的朝阳相互辉映，营造出深邃悠远的广阔空间，寓意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隽永意境。
色彩是壁画意境最好的承托。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色彩多用青石绿等矿物颜料，但冷色材料对现代壁画的表现有一定束缚。基于对壁画所处环境、构图和意境的考量，《山河揽胜》壁画突破传统山水画的设色理念，采用丙烯材料绘制，将现代绘画的冷暖表现法和传统青绿山水画的色调贯通起来表现壁画的艺术气质。壁画远景运用富丽的暖金色描绘日出东方，通过云海逐渐与厚重蓝色调的名山大川衔接，如此，精心构思的具有民族风格的绘画语言形成了系统化的建构，塑造出壁画的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与中国国家版本馆的建筑环境巧妙地融为一体。
在有了系统化的绘画语言规划后，为更好地适应建筑环境的空间特点，创作团队通过科学分析和考证，决定选用材质轻便、防腐防潮的易保存的铝蜂窝板作壁画基材，为壁画创作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考虑到壁画尺寸、形态（长方形）与所处环境，运用中国传统挂屏的审美形态，将铝蜂窝板分割为9块联体的壁画板，在板上裱亚麻布后，能够完美地展示壁画的艺术效果。壁画设计方案确定后，创作团队随即展开了绘制工作。
中国国家版本馆中央总馆1号楼序厅壁画《山河揽胜》是继完成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序厅大型漆壁画《长城颂》之后，我绘制的又一国家重点美术创作项目。该项目对壁画创作的艺术质量、安装工程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加之春季国内疫情反弹、绘制时间紧迫等问题给壁画创作带来新的挑战。创作团队克服众多困难，夜以继日，耗时40余天绘制完成。壁画安装后艺术效果达到设计要求，与版本馆序厅的中国气派和谐统一。
《山河揽胜》壁画工程创作任务的圆满完成，是我从艺生涯中的又一次创新性尝试：运用传统山水画的艺术样式表现现代公共艺术作品——既是对中国优秀传统艺术的传承发扬，也是对传统艺术现代转化的新探索。
（本文作者系清华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