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中国文化报、文旅中国 作者:钱念孙
脊梁骨是脊背中间的骨头,是人挺直腰杆和后背的重要支撑,多用来比喻人的志气和骨气。一个人能否堂堂正正做人,常以能否挺起脊梁骨称之。同样,一篇文章能否让人信服和感动,也与能否直抒胸臆说真话密切相关。刘勰《文心雕龙》“风骨”篇指出:“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这是说写诗作文,首先要注重骨气;文章有骨气才有力量,就像人体有健全的骨骼才能行动敏捷。文章的骨气从何而来?刘勰说得直截了当:“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这里的“结言”指写文章,“端直”指端庄正直,整句意在强调只有端正直言,真话实说,文章才能风清气朗,骨峻力遒。
讲真话、守诚信,这是一个社会维持良性有序运行的客观需要,也是每个社会成员正直做人的必备素质。对于文艺评论工作者来说,能否坚持实事求是讲真话,不仅是其评论作品能否发挥褒优贬劣、激浊扬清作用的关键所在,也是判别其作品内在价值和人格境界的重要指标。
不过,讲真话说起来简单,真正做到却并不容易。纵观近年来的文艺评论,虽然不乏“说真话,讲道理”醒人耳目的作品,但毕竟数量较少,堪称凤毛麟角;反之,各种各样“讲好话,唱赞歌”的评论则多如过江之鲫,让人应接不暇。这类评论层出不穷,不仅明显呈露批评精神淡化、批评锋芒消退的现象,而且出现了招致普遍反感的批评庸俗化、工具化的流弊。我们的文艺批评,一方面常常在低级趣味、低俗思潮、错误思想面前噤若寒蝉,不敢或不愿发声,另一方面“人情批评”“圈子批评”“红包批评”等层出不穷,招摇过市。后者多半挂“批评”之名,行“表扬”之实,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好话唯恐没说足、吹捧唯恐不到位。批评沦落到这般境地,几乎成为眩人耳目却令人厌烦、夸大其词而虚张声势的广告。让人叹息的是,人情(圈子)和利益(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除了能对“批评者”乃至“批评家”招兵买马、调兵遣将外,还能对许多文艺报刊和出版社攻城略地,使那些吹捧文章时常占领显要版面,以致连篇累牍地昭示天下。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文艺批评褒贬针砭功能弱化,缺乏战斗力说服力,不利于文艺的健康发展”,并要求“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评判和鉴赏作品,倡导说真话,讲道理”。最近中宣部等五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新时代文艺评论工作的指导意见》,提出要着眼提高文艺作品的精神高度和艺术水准,倡导“批评精神”,做好“剜烂苹果”工作,同时要注重以理立论、以理服人,增强文艺评论的战斗力、说服力和影响力。这对于整治文艺批评界存在的一些乱象,实在是一语中的、拨云见日之论,值得我们悉心领会,起而整改。
文艺评论是对文艺创作及文艺现象进行的理性分析和价值评判。它的角色仿佛文艺创作的体检师和保健员,通过“望、闻、问、切”诊断其肌体优异功能和成长状况的同时,更要注意检查、透视和诊治其不良症候与潜在病灶。这就是说,文艺评论必须秉持严肃科学、理性公正的艺术良心,坚守正确的价值判断,明辨是非、甄别良莠、褒优贬劣,如此才能形成有利于文艺健康发展的良好环境和氛围。就讲真话来说,巴金《真话集》有言:“所谓讲真话不过是把心交给读者,讲自己心里的话,讲自己相信的话,讲自己思考过的话。”这层层递进的关系告诉我们,“讲真话”关键是与读者推心置腹、肝胆相照,讲自己内心的实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言之凿凿、信而有征,不乔装打扮,也不贬低抹黑。它与大话、套话、戏说、炒作等泾渭分明,也与任何应酬之语、敷衍之论无关,更与任何不实之词、不经之谈绝缘。同时,“讲真话”并非童言无忌式的直感之言,也不是信口开河式的畅所欲言,它不仅应建立在对文艺作品和文艺现象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是自己所感受、所认识、所体悟的话,还应具备独立思考的品质,不盲从、不跟风、不为各种利益所动,是有见解、有思想、有价值,能够给人审美陶冶和心灵启示的话。
文艺评论在五彩缤纷、峰峦起伏的文艺山谷中穿行,中间会遇到种种迷人的诱惑和貌似易行的歧路,最为重要的是保持明辨方向的能力和独立不依的品格,坚持“说真话”的操守和定力。孟子有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当今文艺批评界,特别需要培养和树立这种大丈夫的傲然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