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底,一场规模大、规格高的研讨会和一台同样规模大、规格高的专场演出,为相声名家赵炎从艺五十年系列活动画上一个热闹喜庆而又圆满的句号。对于“老东家”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给自己的这份特殊待遇,赵炎感激不尽。今年已年届古稀的赵炎面色红润,声若洪钟,身子硬朗,站在舞台上满口的包袱都是时下的新词。前不久,说了一辈子相声的赵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强调:“相声行业同样需要工匠精神,没有捷径可走。”
“我们团就是不一样”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堪称曲艺界的“国家队”,这里人才济济、大腕云集,比如第一代的侯宝林、刘宝瑞、郭启儒、郭全宝,第二代的马季、唐杰忠、郝爱民、李文华,第三代的赵炎、姜昆等。说唱团的建团宗旨就是传承创新,赵炎认为,传承是对传统节目而言,创新是对新节目而言,表现形式要清新高雅。“所谓清新高雅是针对侯宝林先生把撂地的艺术搬上大雅之堂,对这个要坚守。”赵炎说,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有几个其他团没有的规定,就是规定相声演员伦理哏的包袱不能用,互相占便宜主要是打人这样的技巧一律废弃。“我们团的表演干净、清新、高雅,主要表现在这些方面。现在我们作为‘国家队’还是要给团里正个名,争取树立一个标杆,在新时代继承我们团里的优秀传统。”赵炎说。
相声演员也要有工匠精神
如今,各行各业都在讲工匠精神。在赵炎看来,相声行业同样需要这种精神。一个好的相声演员,说学逗唱的基本功必须过硬。赵炎说,比如说,“说”里边的绕口令、贯口必须到位、到家;“学”里面的学方言、学土语得地道;“唱”里边的基本功主要是太平歌词和唱戏。他强调,相声演员对“唱”特别讲究,唱有两种,一种是正着唱,就是演员模仿戏曲唱腔,展现高超的艺术功力;还有一种是歪着唱,演员在学唱的过程中通过走调儿、改词或者失误,来制造包袱儿引人发笑。他说:“甭管是外行或者内行都认可,这才叫功夫。”
赵炎表示,作为相声演员要知道如何跟观众进行沟通和交流。他说:“马季老师说过,演员一上台就要尽快拉近跟观众的距离。演员和观众之间有一道沟,你怎么能尽快把这道沟填平,把这个距离拉近,让观众认可你、接受你,这个是技巧。马季老师靠的就是那张娃娃脸、那份亲切感,还有冯巩常说的那句‘我想死你们了’,这句话就是要拉近跟大家的距离。我想,我们应该从这些方面多想办法。”
在舞台上,年届古稀之年的赵炎包袱里尽是些新鲜词,跟得上时代的脚步。他说:“跟侯宝林先生、马季老师的广播和电视时代相比,现在是网络时代,特别是自媒体更是铺天盖地,我和年轻人之间还是有代沟,现在刚会微信,还得慢慢地跟上,不然也会落伍。有人找我做直播带货,但我还没琢磨明白,需要好好消化消化。”不过,赵炎也告诫年轻演员,从事相声这个行业,要知进退、懂敬畏、有文化,不能没有取舍光想着让观众怎么乐,还要警惕一夜暴富、唯流量论,最终还是要靠扎实的相声基本功来赢得观众的掌声和笑声。
赵炎回京,廊房还是廊坊?
赵炎的同龄人大多有上山下乡的经历,他则跟姜昆一起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也许是父母都在摩托车制造厂的缘故,不久,他便成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一名拖拉机驾驶员。身为拖拉机手的赵炎在所在单位是文艺骨干,形象不错、嗓子又好的他唱戏、说相声样样在行。不过,赵炎又是怎么跟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结缘的呢?这里面的故事有些离奇,还很有趣。
据赵炎回忆,当年说唱团里最年轻的就是郝爱民,不过那时候他已经36岁了。于是,团里打算在全国范围内招一对20多岁的年轻相声演员,当时还在建设兵团的赵炎和姜昆走进了团长马季的视野。赵炎说:“实际上,那之前有很多次机会,我可以去沈阳军区、济南军区、黑龙江广播艺术团,或者去上大学,但是建设兵团认为我是骨干台柱子,就是不放人。”为了把两位年轻人找到并带回北京,马季和唐杰忠来到建设兵团,一边找人一边说相声。“他们演了一个月,嗓子都充血了,最后都演不了了。”赵炎回忆,“我们建设兵团司令被感动了,就把两个人请过去吃饭。席间就问:‘你们有什么事儿啊?’马季老师说:‘我想调两个人,一个是姜昆,另一个是赵炎。’”因为当时姜昆就在建设兵团,所以很容易就办了回京手续。而此时赵炎已经被调到石油部管道局,地点是河北廊坊。
寻找赵炎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次“大乌龙”。赵炎笑着回忆:“当时这个信息传达得不准,以为我在北京前门的廊房胡同。”接到马季老师的电话之后,说唱团的3位老师马上起身前往前门,在廊房头条、二条、三条整整找了3天,派出所、办事处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后来一核实才知道,赵炎去的是位于天津和北京之间的廊坊。赵炎说:“当时我在管道局下面的汽车修理厂大修车间电工班,平时给汽车换灯泡、修电瓶、修喇叭。我算了算,在那里当工人当了7个月。”
知道情况之后,马季马上从北大荒回到北京,直接向管道局要人。赵炎回忆:“我们局长还纳闷呢,我们单位还有这样的人?但是,当时管道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个单位刚成立,只准进不许出。后来,马季老师拿出相关部门出具的红头文件,本着地方服从中央、地方支援中央的原则,管道局才答应放人。”
对赵炎来说,这个曲折的寻人经历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从马季发出指令,到廊房头条开始找赵炎,再到把他接回北京,最后到说唱团报到拿到中央广播事业局的工作证,前后不到10天。“之前马季老师曾经问我,愿不愿意来说唱团,愿不愿意说相声,我说我当然愿意了。”赵炎说:“本来这次去当工人,可能从此一辈子与文艺无缘了,是马季老师排除万难将自己挖掘出来调回北京。对这样的恩师能不记得他吗,能不感激他吗?”
“老带新”让后生更快进步
据赵炎回忆,1976年,他刚进团的时候原本与姜昆是搭档,那阵子他们说了《迎春花开》《山花浪漫》《红色园丁》3个节目。不过,马季琢磨着如何把这两个年轻人尽快地推出来,就想了一个办法——“老带新”“传帮带”。于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相声舞台上,就出现了姜昆、李文华和马季、赵炎两对奇妙的老少组合。以逗哏为主、捧哏为辅的“一头沉”的节目,对于捧哏演员来说很轻松,但是很难得到锻炼。子母哏相声则更能发挥捧哏演员的优势,尤其是年轻演员得到了锻炼的机会。两人说的经典相声《吹牛》就是一个子母哏作品,矛盾在甲乙之间,直接推进节奏,这样观众看着就更火爆。赵炎回忆,马季老师对自己说:“你的嗓子好,形象、表演、表情也不错,何不调动你的积极性呢?”那以后,马季和赵炎的节目都偏向子母哏的类型,比如后来的《儿女赞》《四字歌》等都是经典。“一个年轻人怎么才能尽快成长起来?老师也好、领导也好,那真是下了很多功夫、想了很多办法,这个‘老带新’就是尽快把年轻人推出来的好措施。”赵炎说,自己和马季老师从那时候开始合作一直到他老人家去世,其间足足有20多年。
说起经典相声《吹牛》,这里补充一个趣闻。当年,赵炎和马季在山东演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吹”得起劲儿,突然舞台上方的一盏大灯炸裂了,现场登时一片混乱。这时候马季指着灯泡对赵炎说:“我们吹牛的功夫真到家,一看灯泡都被我们吹灭了。”一句话,现场立刻掌声、喝彩声一片,人们为马季的急中生智由衷叫好。
两年磨一剑的《五官争功》
说到相声创作,赵炎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到生活中去搜集素材了,在网上发现一点笑料,敛吧敛吧就变成包袱上台演出了。回想起他们当年一段相声从体验生活到最终上台演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赵炎回忆,当年,说唱团的每一个相声演员一年有3个“三分之一”,一个“三分之一”深入生活创作作品,一个“三分之一”修改排练提高,一个“三分之一”登台演出。那时候的相声演员都有自己的生活基地,比如说说唱团的生活基地有山东烟台、湖南桃源、河南许昌。赵炎解释说:“为什么要有生活基地?就是省得在陌生的地方重新熟悉,一到搞创作的时候就直接去了,到了地方就直接开始工作。”赵炎透露,他们在那些生活基地也培养了一些关心相声事业的伙伴,他们也帮着演员搜集素材。
一个好的节目有了鲜活的生活基础,但是要登台演出这个磨合与提炼的过程很漫长,甚至需要千锤百炼。比如《五官争功》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赵炎透露,这个节目从一开始到最终呈现在舞台上,足足有2年多时间。这个节目一开始是赵炎和马季两个人的对口相声,但演起来有点累,一个人既演眼睛,又演嘴、鼻子、耳朵,有时候演着演着就乱了。后来两人分开,马季演两个,赵炎演两个,还是乱。最后,干脆上来5个人,马季、赵炎、冯巩、王金宝、刘伟每个人演一个器官,于是就有了群口相声《五官争功》。赵炎说:“慢慢地试验、磨合、调整,用相声行里的话来讲,一个节目的设想是好的,但是效果好不好必须到舞台上去‘撞’,得看到观众的反应才行。好的节目不是一蹴而就的。”
当演员就应该“戏比天大”
除了做人,马季的敬业精神也令他受益匪浅。有一年,说唱团在上海演出,马季的母亲在家中故去,需要赶紧起身处理后事。这时候,偏巧团里刚刚签了3场上海万体馆的演出。为了不让观众失望,马季忍痛登台,演完3场才回京。赵炎说:“我当时就在旁边观察着马季老师,他在台上演出,心里却在流泪。他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做‘戏比天大’,他为我们相声人树立了典范。”
2008年那年,《众星捧月付强相声专场》还差4个小时就开始了,付强接到了赵炎夫人的一个电话:“赵炎病了,正在住院治疗。”当付强赶到医院的时候,因为心脏发生房颤的赵炎正在打点滴。安慰了几句之后,付强赶回剧场准备演出。不过,距离演出开场一个小时的时候,付强接到赵炎的电话:“我马上就到后台了。”原来,一辆120救护车将正在输液的赵炎送到现场。随行医生对付强说:“赵炎老师给你救场,我们就给赵炎老师救命。”
不喜欢相声拜师的老一套
说起相声拜师礼,仪式感非常强,既要有引师、保师、代师,还要磕头、摆知宴,一般相声界拜师收徒都是大事儿。这些个老礼旧时代是必须的,新中国成立后很长时间消失了,这些年又盛行起来。赵炎对这些陈俗旧礼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和马季老师都是新时代的相声演员,大家在一块儿演出是亦师亦友、相互尊重与学习的关系。据媒体报道,当年马季拜侯宝林时也没有摆知宴,所以包括赵炎、姜昆、王谦祥、李增瑞等在内的马季的十几位弟子也省去了这些凡俗礼节,而是搞了一次温馨的“谢师会”。那是在1990年北京亚运会之前,“谢师会”安排在白天,没有磕头、摆知宴,也没有“引、保、代”,这就算是拜师仪式了。当天晚上是一场众星云集的体育馆演出,那场演出的收入都捐给了亚运会。
马季帮着改名,从赵殿燮到赵炎
相声演员很多人的名字并不是本名,很多是前辈给起的艺名。马季本名马树槐,在被侯宝林发现之前,他在参加北京市职工业余表演的时候一直用这个名字,后来被侯宝林招进中国广播说唱团,侯宝林觉得马树槐这个名字不易记,还绕嘴,就准备给他改个名字。赶巧当时正在放映电影《牧鹅少年马季》,于是侯宝林就给徒弟用了电影男主人公的名字——马季。凭着高超的说唱艺术,时隔不久人们就记住了这个叫马季的相声演员。
赵炎这个名字则是马季起的。如果说当年师父马树槐的名字绕嘴,那么赵炎原先的名字则更加拗口,他叫赵殿燮。据说,一开始演出的时候,报幕员都念不对这3个字,有的还管他叫赵殿变。经人提醒之后,报幕员又错念成赵电线。马季一看这不成,就给他改成了赵焱,后来又将“焱”改成了“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