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头条云南讯(郭诚 卢广磊)当阳光洒在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西畴县岔河村时,茂密的山林、平坦的道路、错落的民居、清澈的池塘,过去石漠化严重的岔河村,如今成为远近闻名的石漠水乡。
村民王海莲对现在的日子甚至有点“不可想象”。“过去我们都讲,‘吃粮靠救济、喝水远处挑、出门行路难、用钱到处借’,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王海莲回忆道。
苦日子是因为石漠化。西畴县是中国石漠化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上世纪80年代,西畴75.4%的土地呈现石漠化状态,水土流失严重,人均耕地不足0.78亩。一位外国专家在考察此地之后,留下了“基本失去人类生存的条件的地方”的评价。
困难没有吓倒西畴人民,依靠着“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的西畴精神,西畴人民不畏顽石,不怕艰难,用勤劳的双手不断探索治理石漠化的路子。如今的西畴又有了当初“喀斯特绿洲”的模样。
向石旮旯要地要粮
“嘭!”一块石头被炸开了,人们赶紧把石头搬到土地边上垒成石埂。
这一场景来自西畴县蚌谷乡木者村摸石谷。上世纪80年代的摸石谷,山峦裸露、岩石狰狞,山上无绿色,地里多乱石,土地夹在石缝中。“山大石头多、出门就爬坡,春耕一大片、秋收一小箩,成年姑娘往外跑、成年伙子无老婆。”木者村是这样,西畴受石漠化影响的地方同样是这样。
“当时木者村是远近闻名的‘口袋村’。”木者村村民刘登荣说,所谓“口袋村”,就是拿着口袋出外借粮。村民往往农历正月一过就开始外出借粮,借一斤还两斤,年年缺粮年年借,年年借粮年年还。“石漠化严重,农民收成实在太少。”刘登荣感叹道。
许多活不下去的村民选择了搬走,离开这里。但是,过不了多久,这些村民又搬回来了。“哪儿都是人多地少,到了别的村也不会分给土地,就是一个外来户,不如搬回来。”刘登荣讲述着当时的情景。
可是,搬回来还是老问题,怎么活下去?漫山遍野的树都快被砍光了,石头裸露越来越严重,土地越来越少。怎么办?这个事儿一直压在刘登荣心里。
刘登荣当时20多岁,被任命为村里党支书不久。他原本是兽医,在当时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如果他不待在木者村,他完全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可以走,但是其他人怎么办?”刘登荣心里装的是乡亲。他和党支部其他成员商量着村子的出路:搬家不如搬石头!把地里的石头炸了,搬开,改造田地。这件事也得到了西畴县委、县政府的支持。
决定了就开始干,但是村子里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这炸石造地,等于往石缝中抠土呀,能整的吃吗?”“几辈人都没有想过的事,你们怎么可能干成?”风言风语敲打着刘登荣的心。但是为了木者村,再难也要干下去。
刘登荣和同事们一同找老支书王廷位商量炸石造地的事。老支书一口答应并表示带头先在他家地里炸石造地。1990年12月3日,第一炮炸响了。
这一炸,把村民的热情也炸了出来。全村300多名村民投入到炸石造地的一线。
村民们先把石缝里的土抠出来放边上,将中间的石头炸烂铺平,再把边上的泥土均匀地铺在石块上,剩下的石块就垒在地边砌成石埂。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造地的现场壮观激烈。
经过105天的奋战,360亩土地从石旮旯里刨了出来,成为“保土、保水、保肥”的“三保”台地。
第二年开春儿种下的玉米、烤烟到秋季大丰收,玉米亩产由过去的200多斤增加到了800多斤,烤烟亩均收入由原来的400多元增加到1000多元。“口袋村”变成了“余粮队”。
到1992年,木者村一共炸石造地600亩,除了种粮,还种植烤烟、核桃等经济作物。之前被砍光的山则全部封山育林,恢复植被。
从那时起,“搬家不如搬石头”在西畴广为流传,木者村成为榜样。西畴的很多村寨纷纷效仿,向顽石开战,建设高稳产农田地,西畴人的温饱问题逐步解决了。
尝到甜头的西畴人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到2019年,西畴县共整治土地24.4万亩,新增耕地9046亩。
靠青山致富
山清水秀和穷山恶水,兴街镇江龙村的村民对这两个词是有着深刻体会的。
去往江龙村的路上,漫山遍野都是柑橘树。每到收获的季节,黄澄澄的柑橘挂在树上,像是一个又一个金元宝。
可是,谁又能想到,30多年前,这里却是另一番情景。
1985年,森林资源二类调查表明,西畴的荒山荒地、火烧迹地、采伐迹地48万亩,森林覆盖率下降到25.24%。
对那个年代的情景,村组长刘忠恩记忆犹新,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山,“那时大家都在砍树。为了生活,需要砍柴烧火。”
砍树的速度是惊人的,但是村民的生活依然很穷。环境越来越差,山变秃了,水也留不住了,到了雨季,就是大水漫灌,山脚的地都没法种。面临这种情况的不仅是江龙村,整个西畴的石漠山区都是这样。
同样是1985年,西畴县提出了“用30年时间绿化西畴大地”的目标。一时间,全县掀起了植树造林、封山育林、退耕还林、生态公益林保护的热潮。
江龙村也是一样,“不能再走原来的老路”。这成为全村人的共识。于是,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江龙村开始生态治理。
山上没树,那就封山育林;坡度大的土地不适宜耕种,那就退耕还林。每一户做饭没柴烧,大力修建沼气池;村民生活用水短缺,每一户都修小水窖储水……
为了防止继续砍树,江龙村还召开村民大会,把禁止砍伐树木写进了村规民约,谁砍树就处罚谁。
“当然有人不遵守,只要被抓住就重罚。”刘忠恩的叔叔当年悄悄砍树,结果被罚了3000多元,这在当时是很大的一笔钱。
树种上了,规矩也立了,生态慢慢好起来。最直观的就是原本已经干涸的清泉在2005年的时候又有了新的水源。在雨季原来经常出现的山体滑坡、积水成涝的状况再也没有出现过。
江龙村的村民并不满足于此,生态变好了,生活也要变得更好,要向生态要小康。在村党支部原书记、荣获“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称号的刘超仁带领下,全村村民喊出了“与其等着看,不如自己干;小康村是干出来,不是等靠要来的”的口号,率先在全县掀起了自建小康村的热潮。
既然种粮食不挣钱,那就试着种经济作物。“村子里有在外做生意的人,带回来了柑橘树苗。”2003年起,刘超仁、刘忠恩带着村民开始种柑橘。几年后,柑橘树挂果,收入可观,家家户户开始种柑橘。
柑橘要运出去,没有路是不行的。江龙村村民自发组织起来修路,每家每户出钱出工,把进村和入户的水泥路全部铺起来。运橘子的车一趟又一趟地在水泥路上来回穿梭,村民生活就一点又一点幸福起来。
到现在,江龙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柑橘,全村共种植9个品种,每年人均纯收入上万元。当记者问一直在做介绍的刘忠恩一年能挣多少钱时,刘忠恩伸出4个指头,腼腆地笑了一下,“至少4万元吧。”
走在如今的江龙村,家家都有小洋楼,山上有树林,地里有柑橘,“山上绿起来,村庄亮起来,群众富起来”的江龙村成了名副其实的生态村、文明村、小康村,森林覆盖率从1990年的32%提高到如今的80.4%。
种下的柑橘与其他林木一样,满足了生态保护的需要,同时也为村民致富铺平了道路。江龙村探索出了一条“山、水、林、田、路、村”的石漠化综合治理的路子。
“三光”不光了
“三光三光,树林全砍光,水土流失光,姑娘全跑光。”过去的三光片区是石漠化重灾区。三光片区位于西畴县东南部,涉及6个村委会54个村民小组,面积50平方公里,曾经裸露半裸露岩溶面积达到86%。
老街村委会的老黑箐村小组就在三光片区中,是一个苗族聚居的村寨。走在现今的老黑箐村,黄色的小别墅、宽阔的石板路,浓郁的民族文化迎面而来,一点生态破坏的痕迹都找不到。
杨朝富是苗族人,一直生活在老黑箐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将水抽到他的水窖里。
“我们过去都是和猪、牛、羊生活在一块的,这间屋住人,旁边的屋子就住牲畜。”杨朝富回忆前些年的生活,人居生活环境极其差劲,臭味熏天,而且村子周围树木砍光、石头裸露,随处可见的破败景象,“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穷则思变。三光片区包括老黑箐村在内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封山育林、炸石造地,石漠化治理有了一定的效果,村民的生活有了一定的改善。
但这还远远不够。中共十八大以来,西畴县委县政府决定在三光片区进行石漠化综合治理,实施“生态建设、水利设施、土地整治、道路建设、村庄建设、产业发展、扶贫开发、机制建设”八大工程。
老黑箐村按照“八大工程”开始进行村庄整治。“房子重新修了,村里铺上水泥路,给每一家都修了水窖和沼气池,后来又把电引来,整个环境大变样。”杨朝富说。
不仅如此,老黑箐村还鼓励村民土地流转,种植烤烟或者外出务工,千方百计地增加收入。
杨朝富就种了35亩烤烟,每年收入超过10万元,说起现在的生活,“那真是好得太多了。”在三光片区的石漠化综合治理过程中,生态保护和脱贫攻坚紧密结合在一起。
如果说木者村的炸石造地和江龙村的“山、水、林、田、路、村”综合治理是西畴人向顽石抗争,向石漠化抗争的第一步和第二步,那三光片区的治理,就是西畴石漠化治理的第三步,“六子登科”治理模式。
——“山顶戴帽子”:封山育林2万亩、退耕还林6000亩;
——“山腰系带子”:种植猕猴桃5000余亩,发展烤烟3000亩、三七1000余亩,种植核桃4000亩、李子等林果3000亩;
——“山脚搭台子”:建设“三保”台地2.2万亩,打造“石漠梯田”;
——“平地铺毯子”:对原来的基本农田实施高效节水灌溉示范改造,鼓励村民将土地流转给农业企业,种植高附加值农产品;
——“入户建池子”:安装农村太阳能热水器1000台,实施节柴改灶2000眼,维修沼气池810件;
——“村庄移位子”:实施美丽乡村建设9个、房屋改造680户。
如今的三光片区,山变绿、水变清、村变美、产业兴,石漠变绿洲;小坝塘、小水池、小水窖星罗棋布,山区小水网遍布乡村田野;路网、电网、通信网通村达寨渐次铺开,彻底结束了出门靠走、照明靠油、通讯靠喊的历史;“三保”台地层层叠叠,特色产业点缀在漫山遍野之中,形成万亩石漠梯田壮丽景观,吸引着游客前来观光旅游度假,呈现出勃勃生机和美好前景。现在的“三光”,不再是过去的光秃秃之地,而是有着美好的前景的光明之地。( 张一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