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 记者根据公开的媒体报道和政府公告等信息，以地级行政区为最小行政区划，检索和统计了27个省区的334个地级行政区以上的行政区划以及4个直辖市，自3月初起到6月初，投入财政资金发放消费券、文旅消费券的相关情况。
❉ 从地域覆盖度来分析，发放消费券是经历疫情后拉动和提振消费的主要短期政策工具，其发放水平与地方财力有密切关系。
❉ 支付平台、电子商务的高度发展，使得消费券的发放形成了政府、平台、企业三方合作的成熟模式，并且普遍在政府出台的相应政策框架下进行操作，有效放大了财政资金的使用效果。但也正因为此，地方政府宣布的消费券发放金额多是财政资金加上平台、企业让利的金额的叠加，其具体数额并不具备太大的指标意义。
❉ 文旅消费券在此次消费券发放过程中得到了较大倾斜，发放占比较大。
❉ 消费券发放还存在着作为短期政策工具与中长期拉动消费政策的衔接，以及地区差异大、城乡差距大等问题。
归根结底，消费券还是要走进消费者的心里，否则一切就都是无用功了。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拉动消费不再是一个只能在文件里听到的宏观话题，而是成了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的社会焦点：消费券的发放正是如此。
从3月2日山东济南的2000万元文旅消费券起步，短短3个月时间，消费券发放的单体体量迅速暴涨至百亿元级别——6月6日，北京市商务局、文化和旅游局等五部门宣布向北京市民投放122亿元消费券。至于消费券的总额度更是达到了一个巨大的数字，商务部发布：截至5月8日，全国已有170多个地市累计发放消费券190多亿元。
这些消费券的发放情况如何、效果如何，还存在哪些问题？为此，记者在公开的媒体报道和政府公告等信息的基础上，梳理了相关信息，并采访了一些典型地区的消费者的使用感受，希望能够对疫情发生后消费券发放有全景式了解。
发券：疫情后提振消费的主要短期政策工具
一般认为，最早的消费券于1999年在日本以“地域振兴券”的形式问世。而在我国，消费券也不是新事物：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后，成都、杭州等数个城市都曾尝试过发放消费券，甚至当时已有旅游消费券问世。但消费券变成社会热点话题，屡屡登上热搜榜单，则是在此次疫情期间。
根据记者的统计，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自3月2日山东省济南市宣布发放2000万元文旅消费券以来，发券已经成为一项“席卷”全国的行动，记者根据公开的媒体报道和政府公告等信息，统计到了如下的消费券发放情况（此处统计的是以地级行政区为单位，有财政资金投入发放消费券的地级行政区在全部地级行政区中的占比，没有财政资金投入仅有社会资金投入或商家让利形式的消费券发放行为不计入）：
表一：黑龙江、湖南、贵州、广西4省区面向全省（区）发放了省级消费券，将其作为一种特殊类型，不列入此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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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辖市 |
消费券发放或者消费相关活动举办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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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
举办“新消费·爱生活——北京消费季”，从6月持续至年底，贯穿多个重要促消费节点。北京市将陆续发放122亿元消费券，并发布北京市促进新消费系列政策，举办400余项重点活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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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
举办“五五购物节”，主题是“五五购物节，全城打折季”，时间上横跨整个第二季度，贯穿劳动节、儿童节、端午节等多个重点节日，上海市各大电商平台、商业企业、品牌企业、终端产品等将广泛参与,做到“千企万店、全城动员，日日有活动、周周有亮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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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 |
“五一”前后，天津有6个区先后通过支付宝发放消费券，金额达数千万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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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 |
6月6日，开启“六六数字消费节”，发放消费券规模总计700万张、1.19亿元。已有超过2000家商家参与，涵盖餐饮、零售、文旅等。 |
表二：4个直辖市的消费券发放或相关消费促进活动举办情况。
由统计数据可以看出，此次消费券的发放覆盖地域广泛。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没有直接统筹财政资金参与消费券发放的地区，也基本都出台了促进消费的政策举措，或者是搭建了可以统筹社会资金参与的促进消费的平台，充分显示了各地对于拉动和提振消费的重视。
按照地区比对来看，东部地区、中部地区、东北地区的发券热情要显著高于西部地区，基本符合地方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地方财力的实际状况。
表三：按照简单加权平均计算的不同区域发放消费券占比，4个直辖市及4个发放省级消费券的地区不包括在内。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2019年10月，商务部等14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培育建设国际消费中心城市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培育建设国际消费中心城市，被各界普遍认为有望进入首批培育建设试点名单的城市，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成都、武汉、重庆等，在这一轮消费券发放中都有积极作为。
消费者直感：
“感觉钱总算花在了刀刃上”
5月14日晚上6点，成都通过微信、支付宝、云闪付3家平台企业以消费券红包雨的形式，向报名成功的消费者随机派发消费券包。当天，从事网络写作的市民王林在微信APP的活动入口进行报名。据王林介绍，他所领取的消费券包内含“满60元减20元”的满减消费券4张，消费券有效期从5月15日至7月14日，过期作废。内容涵盖餐饮、百货、旅游、住宿、文创、娱乐、体育等生活性服务业行业企业，消费方式是到店消费时抵扣，每笔消费可以抵扣1张消费券。
5月16日，王林根据消费券提供的文创类商家信息，来到钢铁月球流行幻想书店购买图书。据他透露，在书店收银台等醒目位置，均摆放消费券的提示牌或悬挂、张贴“成都新消费 用券更实惠”的活动海报，最终，在店员的帮助下，王林通过消费券购买了原价68元的畅销书《反脆弱》，最终支付48元。
“不仅仅是书店，本次消费券中的演艺、非遗体验等项目也都很实用。”王林表示，自己从事写作，需要多参加文化活动。疫情期间，自己只能通过线上阅读保持工作状态，消费券不仅提供了出门消费的动力，还优化了消费体验，“感觉钱总算花在了‘刀刃’上。”王林说。
发放模式：
在移动互联网、电子商务、平台企业兴起的大背景下，探索出了消费券发放的政府、平台、企业结合的成熟模式
2009年10月，财政部曾下发《关于规范地方政府消费券发放使用管理的指导意见》，对地方政府发放消费券的行为做出了明确规定，如何筹措发放消费券需要的“真金白银”，如何有效触达消费者，并产生较好的撬动效果，不仅是对地方财力的一项考验，也是对地方拉动和提振消费水平能力的一项综合考量。
与2009年还要采用纸质消费券的实践相比，在此次消费券发放的探索中，电子商务、平台企业的兴起明显丰富了地方政府可用的政策“工具箱”：政府出台政策框架，拿出财政资金作为引导，再通过平台企业的运营，撬动大量商贸企业加入，不仅直接提高了触达消费者的效率，也让商贸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和经营者直接通过消费券发放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在记者的统计范畴内，此次消费券的发放全部采用了电子消费券，而其发放主要集中于支付宝、微信、云闪付，以及地方政府或企业开发的APP、公众号等平台上，其比例大致为如下：
表四：微信包括微信公众号、小程序等；云闪付是指中国银联云闪付；地方APP是指地方政府开发的政务APP或地方互联网企业开发的商业APP；其他平台指美团、滴滴等；不明是指公开新闻报道或资料中未指明发放渠道。
此外，由于此次消费券发放普遍采取了“政府+平台+企业”的模式，很多地方政府在计算发放总额时将财政资金、社会资金，以及商家的打折促销让利等活动的金额进行了叠加。因此，在缺乏统一的统计口径以及更加详细的信息公开的情况下，单纯来看消费券发放的数额并无太大意义。
消费者直感：
“我专门注册了‘云游江西’小程序”
自4月1日起，江西省文化和旅游厅通过“云游江西”平台面向江西居民发放了20万张面值50元（总价值1000万元）的“爱江西·健康游”电子消费劵，吸引更多本省居民前往省内景区旅游消费，凭电子消费劵抵扣门票和部分景区二次消费项目。
“电子消费券太火了！我专门注册了‘云游江西’小程序，抢到了一张50元消费券。消费劵覆盖范围很广，省内很多旅游景点都能使用，我最终选择带着家人一起去江西直升机科技馆。去之前我还担心现场无法使用，特意打电话询问，工作人员很热情地回复了我。”谈起自己的使用体验，景德镇市民黄女士笑说，“现场核验很仔细，馆内有很多3D体验项目，我和家人都玩得很开心。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带上家人多出来走走。希望政府多开展一些类似这样的文旅电子消费券活动，如果能推出家庭套餐、双人套餐等组合优惠券，那就更棒了！”
文旅消费券：
颇受重视，但发挥作用受到疫情防控形势制约
此次疫情中，文化、旅游业损失惨重，线下文旅消费更是几乎处于停滞状态，至今也未完全复工复产。鉴于此，各地在发放消费券的过程中，都充分考虑了这一点，餐饮、商超、文旅是使用消费券最多的3个领域，显示了地方政府对于拉动和提振文旅消费的重视程度。
表五：各省区中，发放的消费券可用于文旅消费或发放专项文旅消费券的地级行政区占比，不包括4个直辖市和黑龙江、湖南、贵州、广西4个省区。
交叉比对来看，把日前文化和旅游部发布的2019年第四季度接待国内游客最多的前10名省区，和表五发放文旅消费券前10名的省区进行比对，重合度高达60%，说明发放文旅消费券的热情与当地旅游业发展的水平高度相关。
分区域来看，与一般消费券的发放水平相近明显不同的是，东部发放文旅消费券的水平明显高于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
表六：按照简单加权平均计算的不同地区发放文旅消费券的水平，不包括4个直辖市及黑龙江、湖南、贵州、广西4个省区。
除可用于文旅项目的消费券外，还有不少省区发放了专项的文旅消费券，更加有针对性，拉动作用也更为明显。在专项文旅消费券方面，发放水平较高的省份是山东、江西、江苏和浙江。其中山东由于连续举办了多届文化和旅游惠民消费季，已经成为拉动和提振消费的成熟平台，因此其专项文旅消费券发放的水平最高。同时，广西、贵州、黑龙江3个发放省级消费券的省区，也都专门发放了专项的文旅消费券，显示了其对文旅消费的重视程度。
此外，文旅消费不同于日常生活消费，其需求层次更高，平均价格也要高于日常消费，这就要求文旅消费券在额度、时长、发放渠道等的设计上要和餐饮、商超消费券有所不同。比如，在记者统计的消费券发放中，文旅消费券的额度普遍要高于餐饮、商超消费券，使用时效也要更长一些。
消费者直感：
“抢了券不用，感觉就是浪费”
山东省潍坊市寒亭区居民王之硕，在潍坊一家企业上班。今年5月，他从微信朋友圈看到“周末免费游潍坊”活动启动的消息，立刻准备抢文旅消费券。
“周末免费游潍坊”是潍坊市文旅惠民消费季活动的一部分。活动从5月18日启动，持续到6月底。其间，每周一10点开始发放旅游定向券75万元，累计发放总额为450万元。
旅游定向券的有效期为7天，可以凭券到潍坊市的20多家景区、40多家旅行社消费，面额从10元到120元不等。
6月初，王之硕通过云闪付APP，抢到了一张面额为30元的消费券。根据潍坊市的用券规则，消费者在景区使用时，持消费券到与券额相对应的景区，凭券免费进入（免景区第一大门票）；消费者在旅行社使用时，持消费券购买与券额相对应的旅游线路，减除消费券的金额后，支付剩余费用。
抢到券的周末，王之硕便带着孩子去了潍坊金宝乐园。以前，这里的门票是30元。用券后，王之硕等于是免费游园。在他看来，旅游定向券的发放，一方面确实给老百姓省了钱，另一方面也引导和刺激了消费。
“说实话，现在谁也不少那几十块钱的门票钱。但是抢了券不用，感觉就是浪费。出来游玩时，虽然省了门票钱，但是孩子吃点、喝点、玩点，无形之间拉动了消费。”王之硕表示，文旅消费占老百姓家庭开支的比重以后会越来越大。他希望政府能多扶持相关行业发展，多推出刺激和激励的举措，让潍坊的文旅市场真正火起来。
消费者直感：
“我们一路都在使用”
疫情进入常态化防控之后，为了吸引游客出行，广西借机上线旅游消费卡，助力文旅复苏，5月16日，首届广西文博旅游艺术活动周在柳州开幕，柳州市同时向市民游客发放1.2万张柳州文旅电子消费劵“紫荆花畅游卡”。当时机缘巧合，在开幕式现场的南宁游客黄欣第一时间通过官方微信平台“惠游龙城”小程序领取了“紫荆花畅游卡”。
“‘紫荆花畅游卡’非常方便实惠，在柳州大部分的景区、酒店、旅行社等都可以使用。”黄欣平时经常到柳州短途游，此次她和朋友去柳州，使用“紫荆花畅游卡”购买了双龙沟景区门票，并留宿柳州饭店，使用消费券后支付的费用相当于打了七五折。据悉，每套“紫荆花畅游卡”包含6张不同门类和用途的代金券，共价值100元，可用于抵扣购买景点门票、旅游商品、酒店住宿和柳州市旅游线路产品等现金消费。“我们一路都在使用‘紫荆花畅游卡’，在‘惠游龙城’平台上下单，支付时直接使用消费券抵扣，万一改变主意了还可以随时取消退款。”黄欣表示，消费券的推出让“惠游”“畅游”实至名归。
未来走向：看效果，更要看后续政策
对于消费券撬动消费的杠杆效应，由于目前并没有关于消费券发放的国家层面的统一政策和统计标准，而且发放地区、平台、数额、时间等情况都各不相同，因此对于消费券带动消费的杠杆作用，事实上并没有全面、权威的数据测算，只有某些发放平台、发放地区进行了局部测算。根据这些测算已经公布的结果来看，消费券撬动消费的杠杆效应至少在3倍以上，高者达到十几倍，显示消费券作为一个短期政策工具具有较好的效果。
尽管“见效较快”，但随着疫情防控形势和全面复工复产的不断推进，发放消费券作为一个短期政策工具，存在着一个突出问题：如何与中长期提振消费政策进行衔接。这里面又包括多个问题：是否有必要在更高的层级进行消费券发放的统筹；消费券的发放是否应该更多元和更精准；除了餐饮、商超等基本生活消费外，消费券在更高需求层次的消费拉动中能发挥什么作用；最后，消费是拉动经济发展的主要内生动力，消费券发放与我国既有的中长期提振消费政策如何进行更好的衔接。
此外，从目前消费券的发放和使用情况来看，还存在一个过于集中在城市区域的问题，下沉程度不够。更要注意的是，文旅消费在城市以外的区域本来就是短板，其受到疫情冲击也更大，如果政策上不能有所倾斜，将给未来文旅消费的恢复和提振造成更大影响。
（文中数据、信息系根据媒体公开报道资料及政府公告等信息整理，可能存在疏漏，敬请谅解。）
参与采写：付远书 郭凯倩 伍文珺 邹婷 苏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