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陈海索(武汉中共中央机关旧址纪念馆公共教育部副主任)
8:00 出征前的默契
披上“防护服”——一件长款雨衣,戴好护目镜和口罩,出发。
“我出门了。”
“嗯,注意安全。”
每天出门前,和家人简单道别,这成了特殊时期我们家的一种默契,为的是避免给彼此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家人的担心,尽在不言中。即使再苦再累,有他们的默默支持,我就能安心去“战斗”。
驾车从家到仁寿社区,平时置身闹市,穿越车水马龙,最少要20分钟。眼下,整座城市按下“暂停键”,街上空荡荡,一路畅通,路况好得让人心烦——只需10分钟,还来不及完整盘算“下沉”一天的工作,仁寿社区到了,自拍一张照片打卡,一天的“战斗”开始了。
想起2月12日“下沉”第一天,我按照手机导航,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片老旧社区。这里规划不整齐,有工厂宿舍、商品楼,还有一片平房,社区内通道交错,有些复杂。经历了短暂的迷路,才找到具体值守点。
仁寿社区一直没有物业管理,从那天起,我和同事们就干起了物业的活儿。除了值守在社区门口,劝返外出的居民,对必须进出的人员测量体温,还要进行生活用品需求统计采购等工作。放在古代,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千户”,但今天这个“千户”可不是来享乐的。
把住门,看住人,摸清底……疫情就是命令,社区就是阵地。习惯了馆里的工作,如今“下沉”社区,能不能胜任?刚开始心里还真没底,默念“顶住”,给自己打气。
8:30 秀才遇到兵
晨雾散去,社区开始苏醒。疫情发生以来,尽管人们慢慢习惯了封闭的生活,但由于社区人员比较复杂,本来诉求就比较多,再加上憋家里憋出的情绪和牢骚,总想着出去“透透气”。
仁寿社区值守点
仁寿社区值守点
一会儿,有居民走过来要出小区大门,被劝阻后撂下一句:“你们把人都管死了!”
旁边还有居民帮腔:“一点自由都没有!”
又一会儿,一个被拦住的居民急了:“防贼一样,不累吗?”
……
在社区门口值守,第一关就要直面这些不耐烦、不理解甚至是冷嘲热讽的声音,真有“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我想着,这时候千万不能急,一来作为文博工作者代表馆里来“下沉”,二来急也没有用,反而可能会出现负面效果。于是,下边的话成了每天“絮絮叨叨”的必修课,嗓子都哑了。
“为了您的健康,没有特殊的原因还是不要出去。”
“您忍一忍,越不出去,咱忍的时间越短。”
“您还是回去吧,在家,也是为抗‘疫’做贡献!”
……
一位穿着整齐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他强调自己工作特殊,已经复工,要去上班,我按程序请他出示复工证明。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复工,我得先到单位才能拿到复工证明。”他说。
“那麻烦您将单位电话告诉我一下,我们需要进行电话核实。”我说。
“可我记不清电话了,我马上要迟到了!”
“您再好好想想,把通知您复工的电话给我们就行。确认就1分钟时间,不会耽误您。”
“我回去找找,唉,真麻烦!”他悻悻而去,再没有回来。
看!除了苦口婆心,还要斗智斗勇。
10:00 “一辈子的电话打完了”
我们“下沉”8人,加上社区工作人员也就十几个人,事无巨细的工作要无缝切换和对接,困难可想而知。
这不,刚才还在社区门口斗智斗勇,现在我已经被抽调过来,通过微信、电话逐一登记居民的生活物资需求。我的笔头一刻不停地记录着,需求信息一点儿都不能错,必须准确完整记录并及时汇总交出去。菜、肉、蛋、奶、米、面、油要在登记后团购,盐、酱、醋等零散物资还要在上午集中收集后,由工作人员到超市统一采购,争取尽早送到居民手中。
我和单位同部门的小姑娘搭档,在社区一同负责“武汉战疫”小程序的咨询工作,引导居民使用健康码,每天至少接听60个电话,小姑娘带着哭腔跟我说:“我把这辈子的电话都打完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发牢骚,刚挂了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来电的是一位慢性病患者,电话里的声音很急迫,听得出他离不了药,买药等于救命,得赶紧让人去帮他买。我记下药品名和他的社保号,无奈自己要在电话旁值守。
“把单子给我,我去。” 社区工作人员刘年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说道。
“你一早忙到晚,何况腿脚也不方便,休息一下再去吧。”我说。
“这本来就是分配给我的工作。”说完,他拿起抄录的药单,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买药了。
社区工作者刘年为居民买药的“最美背影”
望着他的身影,我感触颇深。这次“下沉”社区以来,很多背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有刘年为居民天天买药熟悉的背影,有同事为居民买菜手提大袋子不堪重负的背影,也有社区汪书记转送病人时焦急忙碌的背影……
望着他的身影,我感触颇深。这次“下沉”社区以来,很多背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有刘年为居民天天买药熟悉的背影,有同事为居民买菜手提大袋子不堪重负的背影,也有社区汪书记转送病人时焦急忙碌的背影……
14:00 膀子抬不起来了
手头活儿刚忙得差不多了,已经下午1:30了,赶紧扒拉几口早已放凉了的午饭。下午的细碎事接踵而至。一户居民的下水道堵了,这在平时可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眼下一个水管工人要同时兼顾多个小区,一旦来晚了,造成污水横流,可是不小的“卫生安全事件”。我们紧急联系工人,为他办好进入小区的手续,赶紧将他带到住户家排忧解难。
好不容易管道通了,出来又碰到下楼活动的居民。这些老邻居在外出活动时,见面了总会聊一聊,戴着口罩觉得憋气,聊着聊着就把口罩拉下来。我赶紧提醒要把口罩戴好,语气不能硬也不能软,还要更加耐心。老人们摆摆手,不情愿地戴上了口罩。这时,我已经嗓子冒烟,才想起戴着口罩一直忘了喝水。
正想着喝口水,同事跑过来招呼说:团购的物资到了,一大卡车白菜、萝卜、土豆,赶紧卸车。招呼就是“命令”,我们七八个人提着袋子和时间赛跑,室外温度不高,我们却跑得流汗,护目镜上都是水汽,眼前仿佛看见口罩随着呼吸快速凹进去又凸起来。此时,已有专人负责通知住户领取,需要快速登记发放,不能造成滞留,不然人群聚集起来,又会造成疫情防控隐患。
一车物资刚卸完,又有一车爱心物资到了。我们七八个人这次不仅要将蔬菜送进小区,还要分发给低保户、残疾人等家庭,不觉间,4个小时过去了。忙完的时候,两条膀子已经抬不起来了。
17:00 “我可以,我还好”
一起“下沉”社区的领导和工作人员,怕饭来得晚我会饿,每人给了我一种零食,八宝粥、酸牛奶、小饼干,凑成了一个套餐。我心里暖暖的。
刚想坐下休息,我掏出手机,看到了题为《缅怀!这位文博人将生命定格在防疫一线——追记天长市文物管理所副所长王晓东》的推文。读完,我哭了。王所长是文博人的优秀代表,平时是业务上的“顶梁柱”“活地图”,还细致入微地关心身边人,战“疫”更是一直坚守一线。
如果抗“疫”的日子可以在辛苦中继续,那咬牙坚持就可以,但不好的消息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
那是2月24日,“下沉”社区的同事、我们馆办公室主任吕宏杰的父亲因新冠肺炎抢救无效去世,从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入院到去世只有短短的20多天。吕老是文博界老前辈、老领导,他看着我长大,我叫他吕爷爷。从老人住院到离世这段时间,吕宏杰一直在社区值守。得知老人去世的消息,我给吕宏杰打电话,提出接他的班,让他安心回去料理后事。吕宏杰说:“我可以,我还好。”平淡朴实的字眼,像6块石头压在我心头,那么沉重。
不久前,看到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牺牲后,他的爱人声嘶力竭地追灵车的视频。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一晚,我失眠了。这段只有十几秒的视频,重重地撞击了我的内心……
抗疫初期,心情大起大落是常有的事,只能提醒自己保持乐观,痛过才会更加坚强。
20:00 窗外,满满春的气息
一天的“下沉”工作结束,护目镜上已全是水雾,我脱下雨衣,里面的羽绒服又一次湿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为了家人和自己,我以最快的速度躲进卫生间,仔细地做着消杀工作。我知道,每一天我平安归来,家人一整天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锅里正热着我爱吃的饭菜。
窗外,万家灯火亮起,空气里洋溢着樱花的清香,武汉的夜还是那么美!我知道,春天来了,抗“疫”即将迎来最终的彻底胜利。这场战“疫”,我没有缺席!
记者手记:
在武汉这座英雄的城市——
近一个世纪前的1926年9月到1927年10月,中共中央在武汉领导了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作出了一系列影响中国革命进程的重大决策,为探索中国革命道路作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和牺牲。
在没有疫情的日子里,身处武汉中共中央机关旧址纪念馆这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陈海索和同事们在日常工作中,为参观者精彩讲述革命前辈一段段守初心担使命、不畏艰难险阻、直面生死一线的传奇革命故事,传播、传承红色基因。
在战“疫”的吃劲时刻,他们毅然决然“下沉”社区,无论是身处江城城区的同事,还是身在城外主动到指定或就近社区“下沉”的同事,大家一沉沉到底,做到了“跟我上”“冲在前”。
从“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到步入新时代,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这种力量历久弥坚,这种力量无坚不摧。在这种力量面前,汹汹疫情只是扬帆远航伟大征程中的一朵小浪花。
陈海索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