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唱悲歌 忠魂归故乡

——评新编现代京剧《林祥谦》

对于大多数当代观众而言，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二七惨案”是历史教科书中的条目。今年是林祥谦烈士诞辰130周年，由福建京剧院创排的京剧现代化《林祥谦》日前与广大观众见面，收获热烈反响。该剧再现了我党早期工人运动悲壮惨烈却浓墨重彩的一笔——二七大罢工，围绕林祥谦一家三口由福建闽县赴汉讨生活后遇到的种种遭际展开，讲述了他在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中共一大代表陈潭秋的积极影响和指导下，从普通劳工成长为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和工人运动领袖的非凡经历，和最终为大罢工壮烈牺牲的英雄事迹，同时勾连多个重大历史事件和相关重要人物，引领观众重回那个艰苦卓绝而又热血沸腾的工运年代。

《林祥谦》没有用一种功利的态度想当然地对历史简单图解，而是以饱满丰富的生活细节和始终动人心弦的情节设置，令人在近两小时的观剧过程中始终能够沉浸式地投入其中。

剧作第一个戏剧性场景从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讲起。工厂车间里，工人黄保成着急上厕所，却因工厂轮流抽签的规定和其他工友引发争执，遭到刘监工的叱骂和皮鞭抽打。林祥谦仗义执言，还主动让出了上厕所的机会。此时陈潭秋借送书之名来到工厂。而嚣张跋扈的魏老太爷找工人开压道车遭大伙儿一致拒绝。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既介绍了主要人物，也把故事的核心矛盾点摆在了观众面前。

之后剧作笔锋一转，描写了林祥谦与妻子、女儿在家中一段温馨的生活场面。戏剧节奏瞬间变得清新舒缓。这一设定有着多重戏剧意义。首先，表现英雄人物家庭生活的片段并不好写。许多剧作把更多戏份留给正面斗争，家庭生活段落经常匆匆带过。本剧对此不吝笔墨，甚至将它作为一个重要的展示福建民俗文化和乡土风貌的窗口。剧中林祥谦的妻子陈桂贞叫女儿朗诵的福建传统民谣《进京路引》，讲述的是闽人先辈一路北上讨生活的不易。其次，从戏剧性上讲，对家乡风物的描绘映衬的是远在武汉的林家人深切的归乡之念，这与现实中因为革命林氏家族三人先后牺牲、永远无法回归的悲剧性形成鲜明映照，呼应了主题。再次，林妻和女儿是剧中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在这出讲述工运斗争的紧张激烈的男人戏中，穿插这样的段落，不仅很好地调剂了戏剧的张弛度，而且使英雄人物在与亲人的互动中展现出不同的侧面。最后，剧作在抒情渲染上表现得很有节制。夫妻二人车站站台诀别的对唱深沉动人却毫无拖沓，也无空洞虚浮的水词，情感蓄积和宣泄均水到渠成，将简洁有力的创作原则贯穿始终。与同类剧作相比，该剧在艺术真实和细节还原上做得相当出色。

此剧由上海戏剧学院戏曲音乐名家齐欢设计唱腔和音乐。她在交响乐的主旋律之下，将福建和武汉的民乐糅合其中，凸显两地工人团结一致、抗击军阀的信念。剧中的京剧唱腔既照顾到流派的特殊风格，又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小设计，听了让人颇觉难忘。如程派名家、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孙劲梅饰演的陈桂贞是个温婉贤淑却内心强大的女性，其唱腔充分发挥了程派善于塑造悲剧角色的特点，或温情脉脉，或幽咽婉转，如泣如诉，余韵绵长。“十三嗨”的音乐套子一般用于女性角色的对唱和群戏，展现一种热闹的氛围，剧中林祥谦的独唱段落采取部分化用的手法，令人耳目一新。

林祥谦的饰演者张萌曾经转益多师，具有较为丰富的现代戏表演经历，既有红色经典《红灯记》，又有剧院的新编戏《红土》。此次他挑起大梁，不仅展示了扎实的唱功，还把他的武戏能力发挥出来。尤其结尾处林祥谦一人赤手空拳对抗手举大刀的军阀兵众，他的表演沉郁有力，颇有层次，将戏曲特技与人物九死不悔的精神融合起来，很有感染力。

该剧布景是如今舞台流行的三段式。背景用幻灯片的形式随场景变化快速切换，既有老电影和新闻纪录片反映真实战争场面，又有照片、特制图片与近景道具融合，表征环境或特定场景，如马江风光、法庭外、车间内、长官办公室、林祥谦家中等。中景根据需要陈列富于年代感的道具，基本按照变体的“一桌二椅”设计，简单明了。最为重要的是前景留出大片留白空场，给演员的表演留足空间。剧中有多处精彩的冲突、激烈的群舞开打场面，如开场的抢竹签之战、中段的罢工工人和镇压军警对峙的群舞、末段林祥谦惨烈被捕等，均是在这一特殊的设定下顺利完成，最大程度将演员的表演以最清晰的视角呈现给观众。

这些年来，各院团集中力量排演了大量反映我党早期革命斗争历史的剧作，几乎所有的中共早期领导人的经历都已搬上舞台，有的甚至多次反复出现，可供挖掘的新颖的戏剧角度已相当有限，需要更为微观具体的细节支撑。其实不妨转换思路，毕竟中国革命有千千万万优秀的中华儿女自觉自愿地献身革命，因此，也可以聚焦平民英雄，讲述普通人在面对压迫奴役时不屈服、不信命、积极争取权利的奋斗与成长经历。本剧主人公林祥谦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之一。对这样闻名却事迹鲜为人知的英雄人物做戏剧化资源的发掘，显然具有现实操作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林祥谦》无疑为今后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值得借鉴的范本。

工人阶级的强大力量

——京剧《林祥谦》观后

在福建省福州市南郊的闽侯县祥谦镇，有一座坐东朝西、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园内遍植青松翠柏，郁郁苍苍，花团锦簇，陵园大门处矗立着一座花岗岩石雕像：一个青年工人泰然自若，双手抱于胸前，笔直地站立着。他就是中国工人阶级的杰出代表、中国工人运动的先驱林祥谦。99年前，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的顶点——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中，林祥谦血洒大地，英勇就义。

林祥谦1892年出生于福建省闽侯县一个农民家庭，1906年进入马尾造船厂当学徒，因受不了工头的压制，举家离开福州来到武汉。1912年通过技工考试进入汉口江岸机厂当钳工。20世纪初的中国，帝国主义侵略、军阀混战致使民不聊生。京汉铁路一方面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通道，另一方面又是封建军阀进行统治、捞取钱财的工具。铁路工人被压榨得难以喘息，垂死挣扎地生活。京剧现代戏《林祥谦》就从这里写起，力图展现林祥谦逐渐成长为工人先锋、领导工友团结一致与反动军阀罢工斗争、争取自身的权益、最终英勇牺牲的悲壮故事。

《林祥谦》主创团队多次赴福州市闽侯县林祥谦烈士陵园、林祥谦纪念馆以及武汉二七纪念馆实地采风，熟悉革命先烈感人至深的英雄事迹，从真实的历史出发展开创作，讲述林祥谦在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陈潭秋等人的发掘与指引下，为工人争取权益、解救被冤枉的工友，参与筹建江岸工人俱乐部的故事。在工人运动的淬炼中，林祥谦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和工人运动的领袖，当选为京汉铁路江岸分工会委员长。1923年2月1日，在郑州召开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林祥谦和代表们毫不畏惧冲破反动军警荷枪实弹的包围圈进入会场，在一片欢呼和口号声中宣告京汉铁路总工会正式成立。4日9时，林祥谦作为江岸地区罢工总负责人下令罢工，汽笛声响彻武汉三镇，震撼四面八方；他最终在军阀残酷的镇压下被捕并壮烈牺牲，江岸30多名工人遇难，200多人受伤，史称“二七惨案”。

剧目核心围绕的无疑是二七大罢工，这是充满革命性、矛盾冲突激烈的历史；当然，聚焦林祥谦的性格、情感、思想、精神等是全剧的重要目的。“炮火硝烟蔽夕阳，军阀混战九州殇。京汉铁路贯南北，黎民悲歌震四方。离乡背井谋生路，祥谦北上别马江。”戏在序幕中介绍了当时的社会背景，而后第一场，把时空拉到1921年冬天，湖北汉口的京汉铁路江岸机器厂。湖北籍工友黄保成的母亲病了，没钱抓药，只能把棉袄当了，着凉了闹肚子要上厕所。然而，全车间几十号人都要凭竹签轮流上茅厕。林祥谦站出来为他说话，无果，只能将自己上厕所的机会让给工友。“成年累月做马牛，吃喝如猪穿如柳”，这是工人们被压榨的真实写照。魏处长的父亲魏老太爷要去民众乐园看戏，要找两个工友给他开压道车。老爷子不肯给火车让道，车被撞翻了，魏老太爷和小六当场撞死，黄保成反被诬陷是凶手。林祥谦不惧风险，带着一众工人和家属聚集在江岸车站办公楼大门外，要求释放黄保成，表现了林祥谦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富有强烈的反抗精神，这是工人阶级内在的精神力量，正因如此他在工人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这场戏为他进一步团结和领导工人展开争夺权益、罢工斗争做了有力铺垫。陈潭秋为他介绍共产主义:“这面旗帜似火焰，犹如霹雳裂云间……把共产主义来实现！”饰演林祥谦的张萌表达了人物自身激动万分的心情:“听他言来心震颤，好似明灯耀眼帘。照亮了咱工人的斗争路，待把旧地换新天！”这几句唱不长，但是很精准地反映了人物此时此刻内心的震荡，革命精神的激发也是随之而来的。又如林祥谦被批准入党后的一段唱“闻此喜讯心潮涌，满怀甜蜜与豪情……跟着党，为劳苦大众谋翻身/也做那，天地之间一闪电，划破乌云惊雷轰，摧毁黑暗的旧世界，把人间乐园来建成/也不枉我故土民风重大义，以身报国有前人；也不枉我身为七尺男儿汉，满腔热血待沸腾”，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张萌的演唱和人物很贴切、真实。程派名家孙劲梅在剧中甘当绿叶，塑造了一位贤惠淳朴、坚强隐忍的妻子形象，其唱腔咬字清晰、委婉圆润、优美动听，既展现了家乡福州的美丽风情，同时也为紧张的叙事舒缓了情绪、调整了节奏。

最后一场中，林祥谦被锁链绑缚在江岸车站站台上，他宁死不下令复工，军警向林祥谦胸脯砍去数刀，血流不止，妻子陈桂贞带着女儿与丈夫做最后的诀别。此处运用大段的对唱、对白表现夫妻的宝贵亲情与工人阶级的不屈斗志。“（陈桂贞）祥谦！见夫君鲜血淋心如刀绞，珠泪儿再难忍如豆洒抛。（林祥谦）见桂贞她那里伤心泪掉，百炼钢指尖绕疼在心梢……”这段唱腔和表演没有太多的豪言壮语、痛斥敌人、高喊口号，更多的是作为普通人、一个丈夫对妻女的深情，对军阀势力的痛恨，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没有悲悲切切的哭喊，林祥谦用尽最后力气愤慨地唱道：“大好河山被蹂躏，万千黎民苦难深。惊雷终将劈天地，驱走黑暗迎光明。拼将热血洒江岸，换来乾坤朗朗世界新！”生命就此定格，31岁的林祥谦傲然屹立在冰天雪地之中……

《林祥谦》凝练地描绘了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塑造了林祥谦真实质朴、侠肝义胆、血性刚强的英烈形象，表演上唱做自然真切，音乐唱腔洗练悦耳，舞美简洁有气势。如进一步修改提升的话，这部展现工人斗争、讴歌中国工人阶级奋斗精神和牺牲精神的革命历史剧目，一定会更凸显出特殊的政治意义和思想内涵。

林祥谦英勇事迹的艺术再现

——京剧《林祥谦》观感

林祥谦是中国工人运动先驱、有史可查的第一位壮烈牺牲的中共党员、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也是福建省最早的共产党人之一。

福建京剧院创排的京剧现代戏《林祥谦》自去年彩排、上演以来，我观看了5遍。感觉是看了一遍遍，总是看不厌。第一次观看，耳目一新、泪流满面。后来每次观看都热泪盈眶、心潮澎湃，并都有新的感悟，深受感动。

1993年5月，时任福州市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指出，福州是历史文化名城，有许多厚重的历史题材和人物值得去写。比如二七工运烈士林祥谦、黄花岗英烈林觉民的事迹可歌可泣，很有文学价值。

《林祥谦》在舞台上艺术再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关于林祥谦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扣人心弦，独具特色，富有新意。

带有乡土文化色彩，塑造鲜明人物形象

纵观全剧不难看出，福建京剧院整个团队配合默契，全力以赴，把中共领导的第一次工运高潮的顶点——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的历史画卷一幅幅展示出来，将烈士林祥谦等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舞台上，铭刻在观众的记忆中。

第二场林祥谦家中，女儿林汉玉诵读福州歌谣，念出家乡标志性的五虎山、乌龙江，接着很自然地转到陈桂贞叙说老家尚干镇风貌的唱段与林祥谦续唱的思念家乡的情景，又与林汉玉讲起家乡的故事以及在河浦钓蟛蜞的情景。第六场在罢工斗争进入异常严峻时刻，陈桂贞精心为丈夫准备了家乡特色小吃与鸭蛋，希冀鸭蛋“压浪”保平安，展现了浓浓的乡土文化特色。于是，乡音、乡情、乡愁、乡趣、乡味、乡俗营造出充满温馨的家庭氛围，与后来的惨案发生、家破人亡的惨景形成强烈的反差，具有艺术的震撼力。

揭示工人运动爆发的缘由，披露反动军阀的罪恶行径

第一场的《幕后歌》：“成年累月做马牛，吃喝如猪穿如柳。军阀刀鞭沾满血，工人何时能出头？”形象揭示了当时铁路工人的悲惨境地与渴望翻身解放的呼号。开场那些有史实根据的事例经艺术展现，令人心酸，激起公愤，揭示出当时工人“为何要罢工”的缘由。

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的导火线是2月1日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遭到野蛮阻挠事件。本剧依照基本史实，演绎了林祥谦面对全副武装的反动军警，义正词严地说：“我们在这里召开总工会成立大会是得到铁路局批准的，开会的时间地点也早已登载各报、通告四方了，怎么突然就不让开会呢？”还利用转场间隙魏处长与赵继贤的对白，透露铁路当局表面上不仅批准工人代表去郑州开会，而且“还为会议代表加挂专车，免费接送”，背地却密电吴佩孚诿称“工人群聚，必成祸端”，促使吴佩孚下决心镇压工人。这些情节的演绎，揭露了军阀与反动当局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行径，致使工人合法、正当、公开的举动惨遭镇压，“二七惨案”台前幕后史实，令人愤慨。

展示林祥谦慷慨赴死的动因，展现英烈的家国情怀

提起林祥谦，许多人自然联想到“头可断，血可流，工不可复”的名言，至今还有不少纪念林祥谦的文章仍以此句作为标题，而历史档案记载的林祥谦原话是：“此事乃全路三万人生死存亡所系，我分会非得总工会命令不能开工，头可断，工不可开！”

令人欣慰的是，福建省京剧院则把林祥谦遗言完整地用艺术语言表达出来：“此事关系三万工人的生死存亡，没有总工会的命令，我头可断，血可流，工不可复！”说明了林祥谦为劳苦大众的利益不惜自我牺牲的坚定信念和严守纪律的坚强意志。戏中的赵继贤还阴险地问：“林祥谦！刚才你弟弟被打死了！现在你也要再去死吗？难道你就不怕你的父亲老年丧子、妻子中年丧夫、孩子幼年丧父吗？” 面对“人生三大悲”的残酷现实，平日里“孝心待父母、至爱待妻子、仁义待工友”的林祥谦回答：“谁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儿？可是为了天下劳苦大众不再做马牛，有挺身做人的权利和自由，我林祥谦宁可拼一死，救众生！绝不苟且偷生！”至此，林祥谦为何要慷慨赴死的原因显而易见，并艺术性地升华了精神境界！

林祥谦的最后遗言也化为台词：“可怜一个好好的中国，就断送在你们这般军阀走狗手里！”表达对“好好的中国”无限热爱的赤子之心和对祸国殃民的军阀切齿痛恨的志士情怀。

展现林祥谦的血性品格，产生艺术震撼力

中共早期英烈林祥谦的血性品格尤为典型，值得深入挖掘、大力宣扬。《林祥谦》中5次提到“血性”。在陈桂贞出场的第一段唱词中就歌颂林祥谦故土“乡风自古崇高义，一身血性敢担当”。紧接着在陈潭秋夜访林祥谦家的戏中，林祥谦讲述了马江海战时林培基、林狮狮等尚干乡亲不怕牺牲，敢与侵略者血战到底的悲壮故事，引起陈潭秋由衷赞叹“我看林师傅您身上就有这种大义和血性”，很自然地点出林祥谦身上的品格特征及其渊源。接下来，林祥谦入党时又激情唱出“不枉我故土民风重大义，以身报国有血性”的心声。最后是在陈桂贞与丈夫诀别戏中深情唱道：“你的性情实诚刚正又侠义，真男儿有血性豪气冲云霄。为妻我，此生嫁你无怨悔，人前人后都自豪！”不仅把她对林祥谦至死不渝的坚贞爱情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还将林祥谦的血性品格充分展示出来，既朴实自然，又有艺术的震撼力，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由此可见，《林祥谦》堪称弘扬革命传统、讲好英烈故事方面出类拔萃的艺术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