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意大利因新冠肺炎疫情死亡的人数超过了中国。到3月26日，意大利已累计死亡8165例。

 

 我觉得很疲惫，情绪有些低落，没想到自己期待多年的意大利生活，生生被新冠病毒给改变了。

 

 

 因为创业，我和老公两地分居了好几年。说起来都觉得搞笑，我是为了方便生活才创业的——开发网上外语练习平台，这样以后不管到哪里，都可以兼顾生活和工作学习。然而，这却导致我们夫妻两地分居多年。去年国庆后、圣诞节前，这项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我于是挪到意大利和老公团圆了。其间，我的创业伙伴Bear也过来旅游，我们一起沿途旅行并做节目，挑战多语种的街头视频随访，其乐融融。

 

 去年圣诞节前是我和老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我们请家人朋友一起小聚；圣诞节后，我又忙着办理长期居留的有关证件，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

 眼看各项事宜差不多有眉目了，没料想疫情突发，整个春节大家都没法好好庆祝。在国外的我也提心吊胆的，提醒家人朋友多加小心。

 

 这期间，我经常看相关报道，有时会焦虑担心，有时感动落泪。我想等国内的疫情过去了再回去。可是，再次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国内的疫情基本趋于平稳之后，意大利这边也发生疫情了。

 

 刚开始我还是比较轻松的，因为感觉意大利政府从一开始就非常重视，在判断和处理上没有延迟或者误判，我感觉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娄子。

 

 后来，陆续有人确诊，意大利政府暂停了来自中国的国际航班。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后来随着确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都小心起来。人们相互提醒，一旦有感冒、干咳等症状，马上得去医院检查下。

 

 

 

  2月25日，情势发生了质变。意大利政府突然宣布封闭米兰的两个区。舆论一片哗然，大家也都有点懵。报道称这两个区出现“超级传播者”，怀疑会造成大量人员感染。

 

 一下子，意大利媒体上全是新冠肺炎疫情的报道，大家都有点慌神。我出门遇到当地不认识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警觉的提防眼神。

 

 虽然如此，我们一家2月26日至3月2日的那不勒斯旅游依然照常出发了。因为米兰是意大利疫情的风暴眼，我们从北到南，对能不能进入那不勒斯、能不能正常旅行，没有把握。我老公说：“那不勒斯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们这些北部人赶回来了。”

 

 原来，自二战结束后，意大利都是北部发达、南部落后的格局。大批南部人北上前往米兰等地求生，却经常遭遇米兰小市民的嫌弃。现如今，米兰却成了疫区。

 

 “估计现在没有什么人敢去旅游了，说不定参观会非常爽，不用排队，经常会是VIP待遇。”姐姐说。

 

 “只要不把我们封住就行。”我说。

 

 考虑到潜在的风险，我让家人准备下口罩，可是却被告知“不是病人不要用口罩”。旅途没有备口罩，我有点意外，但考虑到国情不同，估计意大利人口少，或许只要保持距离就不会有大问题。

 

 从米兰中心火车站坐火车去那不勒斯，车上很空，到达那不勒斯是2月26日傍晚。当地气温17摄氏度，凉凉的，但不觉得冷。出站没有任何检查，也没人拦住我们，街上没人戴口罩，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不过，偶然看到的一家药店门口张贴的“我们停卖口罩”的纸片，还是提醒我们有点异常。

 

 我们和旅店老板约在一家房产中介门口汇合。在带我们去旅店的路上，他说，今年初这段时间比往年差很多，没有什么外来游客，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游客几乎都没了。

 

 在当地著名的庞贝古城遗址，导游告诉我们，当下游人比往常少了很多，平时10分钟可以找到一个大队导游的活儿，现在需要个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凑齐一个10人的小团。

 

 晚上回来，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全是新冠肺炎疫情的消息和讨论，估计这会让通过电视、报纸了解外界的人非常压抑。然而，闲不住出去约见朋友的人会非常危险，这个时候当一个孤立者反而是最安全的。

 

 新冠肺炎疫情对意大利旅游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在米兰与中国人做生意的人也普遍感到无奈。一位时装收藏家朋友告诉我，本来和上海方面合作推出的团队商旅被迫取消，年初这几个月一个大单子都没有。正如第一次封城消息发布后，意大利媒体标题所写的——“世界，我们隔离。病毒把世界隔离在家中了。”

 

 

  

 随着一系列紧急法令的颁布，意大利政府陆续封闭了多个城市及区域，并关闭了咖啡吧等公共场所，包括集会在内的多种活动也叫停。

 

 旅行回到家没过几天，3月8日，我所在的城市也封了。3月9日，意大利政府宣布自10日起全国封闭。

 

 因为工作原因，我老公不能回家，他呆在附近一个城市，我们时不时在网上互动。他那边公司宿舍就他一个人在，相当于自然隔离了，也安全。他说，每天吃了睡，睡了工作一会儿，然后做下记录，然后又吃饭、睡觉，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简单过。

 

 我的生活更是超级简单，过上了仿佛住在学生宿舍一样简单的生活。由于不能去朋友家串门，我一般就呆在家里，白天大概用四五个小时学外语、教外语，其余时间就在花园里捣鼓，慢慢翻土、除草。花园有个烧烤炉，正好给我用来处理干草、树枝。我把它们当柴火，烤土豆、茄子和披萨饼。

 

 这段时间我只出过一次门，就是去附近超市和花店买了些蔬菜和鲜花种子。当地市场上的物资照旧丰富，价格也是如常。超市店员说，这个星期恢复正常了，不像之前一两周那么疯狂。

 

 花店店员告诉我，因为经营的是农副产品，所以店铺还能开着，但疫情这样发展下去，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咖啡吧、理发店、百货店和餐馆等都关了，街上戴口罩的人多了起来，停在居民小区外的车子也多了，偶尔也能看见出来遛狗或骑单车的人。欧洲小城市一般人都不多，比较安静。这里没有国内的小区概念，也没有物业管理和门岗，居民可自由出入，但如今大部分人都出于安全考虑选择留在家里。

 

邻居看我一个人在家，就对我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他。我谢了他，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我们经常隔着院子在各自阳台上对话，打个招呼问声好，相互交流一些重要信息

 

从交谈中得知，他一直在看一份钓鱼杂志，可惜本市没有河流，现在也不能出城了，钓鱼的事只能停下来。他告诉我，政府宣布封城将延长至4月底。他问我是否考虑回中国，我表示路上太危险，还是呆在原地比较安全。

 

 意大利人是典型的“阳光灿烂型”性格，特别喜欢与人交谈及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即便封城也挡不住他们热情的本性。他们变着法子自娱自乐，甚至有人倡导大家一起利用阳台搞大型音乐会。

 

 3月12日，家庭群里突然收到哥哥转发的链接：“3月13日周五下午6点整，请所有意大利人都拿起你们的乐器到你们的窗台发声，我们将用短短的几分钟把我们的国家变成一个巨型免费音乐会场！请尽可能分享给你认识的所有人知道！”第二天下午6点，果真你能听到窗外传来不少吹奏乐器的声音，先是稀稀拉拉，后来此起彼伏。

 

 

 

 姐姐是公务人员，必须上班，她在家庭群分享了自己用纸折的口罩，还说：“刚经过封城路口，可怜的执勤警察都没有口罩，现在只有医患人员有口罩保障。”

 

 我这才意识到意大利如今口罩缺得厉害。我问家里人要不要从中国弄点口罩，他们都求之不得。

 

 网上甚至流传着一个意大利黑帮不卖毒品改卖消毒洗手液的搞笑短视频。虽说是意大利人的自黑桥段，但让人在捧腹大笑之余，也可以想到如今意大利相关防疫用品缺乏的状况。

 

 

● 3月19日 ● 

大批死亡的悲哀

 

 老公在和我视频时说，看到有媒体报道，中国又派了一批医生，并送了大批设备和物资到米兰。

 

 我觉得这就是“投桃报李”。中国驰援意大利，除了基于人道主义帮助，还因为意大利此前很多次在中国人民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如汶川大地震时帮助救援等。实际上，许多意大利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些历史，意大利政府也很少向国民进行宣传。如今看到中国人来帮助他们，他们很是感动，但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良性的你来我往。

 

 伦巴蒂有两个地方疫情最严重，其中贝加莫我是去过的，那里是廉价航空机场所在地，我多次在那里乘坐旅行航班。报纸上说这里死亡率太高了，每7个死者就有一个出自这里，这大大超出当地火葬场的处理能力，甚至得出动军车把棺材拉走到愿意接收处理的地方。看着图片里密密麻麻排满棺材的房间，以及拉走棺材的长长的军车车队，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啊。

 

 一个让人稍微感觉到安慰的消息来自一对在意大利接受治疗的武汉夫妇，据报道，他们已基本康复，转到了另一家医院休养、恢复。镜头里，一位康复者非常开心地对媒体和医护人员竖起大拇指说：“I LOVE YOU! 感谢无处不在的善意和生命关怀！”

 

 下午上课完后，我又在olla上练法语。这段时间，我和一个女大学生相约晚上10点后一起练大约半个小时的外语，她练德语，我练法语，以这种鸡同鸭讲的模式自学。我们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感觉非常棒。她用德语说自己今天练了平板支撑，很累。我不明白什么是平板支撑，她就想办法用德语作解释，包括动作要领等等，等我大概明白是什么动作后，我又用法语加以确认，她建议我回头试试这个动作，就这么半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她该睡觉了，我也该“下地干活”和准备晚餐了。

 

 

 

 我在国内的好友，分别从杭州和南京给我寄了两批次口罩，第一份包裹3月20日一早送到了家门口。我赶紧打开一看，足足6包口罩垫，以及大约10个口罩。中国人太聪明了，竟然发明了口罩垫，这样一个口罩普通情况下可以一直用，只需要换里面的芯即可。

 

 我赶紧把消息发到家庭群，看看有谁急需。大家都欢呼起来。“以前都说家里最好有人是律师或者医生，现在家里最好要有中国人！终于有口罩啦！”姐姐说。

 

 他们招呼侄女的男朋友菲利普来取。菲利普来时戴着一个N95口罩。他说，因为在无人的野外工作，所以被允许走动，现在戴的这个口罩是以前在网上买的3个中的一个，疫情发生时，一个给了女友也就是我侄女，自己留了一个，又给了家里人一个。由于现在意大利口罩短缺，这个口罩已经戴了一个多星期了。

 

 菲利普站在离我1米开外的地方，把手伸得长长的，把装有口罩的包拿走了，并取了以前放在我家的长梯子。我们说话都是距离几米开外。我还多给了他一包口罩垫。我说，你用这个多垫一层可换的芯，安全很多。 

 

 我告诉对面邻居家我有口罩了，问他要不要。他喜出望外，要了两个。

 

 

 由于当地的药店已经很久都没有口罩供应了，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去弄口罩。之前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说不用口罩，除非自己得病了，现在看来大家的观念变了。其实总是需要偶尔出门的，有个口罩以备万一，是非常有必要的。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担心口罩会被人截下来，朋友这次寄来时特意用毯子包着，物流信息也只写的是毯子。然而和朋友沟通时，她说不记得给我寄了多少个，不过肯定不止这个数字。不知道在哪个环节被人偷偷“截”了。

 

 

 

 今天，嫂子在家庭群里转发了一份新法令，政府进一步宣布，在意大利全国范围内，禁止人们前往公园、别墅、游艺区等地。哥哥却说，米兰的地铁和电轨车还是非常拥挤的，没有停运，法令还是不管用。

 

 似乎意大利人散漫自由的天性帮了倒忙。至今，依然有不少人想方设法进行聚集，展开社交活动，即便死神也难以促使他们改变。由于社会治理机制不同，意大利不可能采取像中国国内的措施，政府也无法实时公布病人分布情况和跟踪病人接触范围，只能在调查每个新增案例后，由专业人员和志愿者开展检测、排查、隔离等工作。由于部分新冠肺炎病毒携带者并无明显病症，这给防疫工作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今天，有朋友转发来一篇所谓意大利“真实”现状的文章，非常吓人，说“基本上这个国家完蛋了，医务人员不够，仪器设备严重短缺，只好放弃老人，只救治年轻人”等。

 

 这显然不是事实。

 

 确实，意大利的死亡人数自3月19日起就已超过国内，到3月22日，死亡5476人，感染59138人，但增幅跟之前相比已开始缓慢下降。

 

 可以仔细看看疫情数据，虽然意大利总感染人数近6万，但目前在观察和治疗的为46638人，其中23783人是在居家隔离，另有重症监护3009人，留院治疗19846人。真正留院重症监护的数量并没有达到意大利完全无法应付的局面。另外，意大利官方发出通知，准备招募300名医疗志愿者，结果有7000人参与报名。加之政府又启用了之前关闭的很多医疗机构，允许医学院毕业生（还没通过上岗资格考试者）直接进入医院紧急补充缺口，可以说，意大利的医疗还有不少施展空间。

 

 意大利的医生一直以来都非常注重“生命为本”的理念，他们不在乎患者的身份与背景。对于他们来说，救治生命是最大的善，即便出现极端情况，可能由于临时医疗资源缺失而需要对救治进行判断，但医生的判断标准不是年龄、背景、性别、民族等，而只是能被救治的几率。因此，所谓“放弃老人”之说，在意大利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还通过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打听，确认没有发生这种悲剧。不过，当看到文中描述的意大利的死亡数据是如此巨大时，我心里依然非常难过。

 

 3月23日，意大利新冠肺炎疫情本地传播的“1号病人”马提亚从伦巴蒂大区帕维亚市的一家医院治愈出院。情绪低落之时还是能让人看到一些积极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