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着,唱着,回家了
2020-03-21 12:06  点击:156437
 文章来源:“文旅中国”客户端  作者:王彬
 
唐薇,音乐爱好者,无意间“中招”的武汉人,离家47天,在方舱住了22天,在康复驿站度过14天。此间四次周转,唱歌的爱好却未曾改变。为家人,为医护人员,为病友,也为自己,她一路歌唱。3月18日,确认康复的她,唱着,唱着,回家了。
 
回家当天,唐薇配音发布了一条短视频,庆祝自己和河北援鄂医疗队在同一天“回家”,她还说:“你吃你的驴肉火烧,我吃我的热干面。”
 
对此时的唐薇来说,危急时刻过去了,焦虑不安消退了。回家路上,一路行,一路唱,风声从耳边清晰地划过,绿树红花触手可及。当目的地不再被医疗点承包,当周身不再被衣物紧紧包裹,当嗅觉不再被消毒水味湮没,当亲人的面庞近在眼前,唐薇内心的旋律比艺术殿堂里的交响曲都要恢弘和谐。可一天前,这一切还只是想象。
 
康复驿站生活——《我的江城》
 
唐薇记得,3月4日从方舱转到康复驿站那天,乘坐的是一辆小包车。车行进得很稳,但前方是又一个14天。出舱不能直接回家,要在康复驿站安全度过最后的医学观察期。
 
唐薇的情绪很平稳:“再观察一段也好,安全。”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双肩包,不大,却盛着唯一的急切:要痛痛快快洗个澡。
 
唐薇所在的武汉长江新城卓尔康复驿站,由20座仓库改建而成,可容纳1600余名康复者,是目前武汉最大的康复驿站。原来这里也是预备作为方舱医院使用,随着武汉疫情向好,转而承担起“中转站”的任务。
 
康复驿站的住宿条件比方舱医院好不少,空间也宽敞许多,一个“房间”4个人,人与人之间隔着一张空床,卫生间设施齐全。洗澡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每一次洗漱毕,唐薇都会打开手机听歌,这两天她在跟唱华中师范大学音乐教师万莉录制的《我的江城》。这首写给武汉的歌特别打动唐薇,声线也适合她。
 
听着歌,她极为细致地理好了自己的秋衣、秋裤,这是40多天来拿到的头一身新衣服,是河北援鄂医疗队医护人员赠送的。
 
离开了方舱,告别了朝夕相处的医生护士,与舱友分流居住在各处,大家一起听过的音乐和这套贴身的衣物成了回忆的联结点,有一种触得着的踏实。回家的时刻越来越近了,只要能无恙度过医学观察期,下一站就是心心念念之地。
 
康复驿站生活的基调是欢快的,毕竟它的运行速度就是回家的速度。也因为未来的终点不同——各自的家,人们更多地将盼望装在心里。
 
同一个“房间”的康复者一遍一遍地整理行李,箱子打开又合上,越来越鼓。如果没有医护人员送的礼物和一床被子,唐薇的行李就只有一个小箱子加双肩包。她说:“这床被子跟我从隔离点到方舱,现在跟我又进了康复驿站,一直没拆开,我不舍得丢。”
 
等待回家的时间,唐薇没闲着,她一边远程照应着家里的“团菜”事务、叮嘱父母按时作息,一边默默关心着分散到各处的舱友的动态,时不时记下康复驿站的趣事,准备发到自己刚开通的抖音号上。
 
 
难忘方舱——《为了谁》
   
早上,唐薇用紫色围巾把脖子严严实实包好,把外衣拉链稍微往下拉了拉。1月底,从家里离开时,还有料峭之寒,现在寒意已褪,她感受到了阳光的温热。她看见树很绿、草很绿,身穿各色衣服的人点缀其间,色彩斑斓,让她想起了武汉琴台大剧院前的大花坛。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唐薇的思绪:“您唱歌唱得真好听。”这是最近第一次碰到“认识的人”,这是一位曾同在江汉区塔子湖体育中心方舱医院住过的病友。更让她欣喜的是,自己被记得,不是因为固定的衣装。
 
一起经历过的方舱生活历历在目。那天,唐薇给值班护士赵培发了一条微信:“赵护士您好,能不能向您借一包湿巾。”发出后,她很快就撤回了,她不想给医护人员再添麻烦了,她们已经照顾得很细致了。没成想,赵护士已经看见了那条微信。隔天,唐薇接到的不只是湿巾,还有个方盒——一套全新的秋衣、秋裤和袜子。对从家出来以后里里外外一直穿着一身衣服的唐薇来说,这些都太需要了!唐薇特别感动,激动不已,想到连日来医护人员的悉心照料,方舱里人们的温暖扶持,一日比一日活跃的生活氛围,心绪难平。
 
定了定神,唐薇随即起身,之后就有了被众多舱友记住的那一幕:一位气度优雅的女士,站在方舱的音响设备前,手持话筒清唱了一曲《为了谁》。
 
“你是谁 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 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清澈悠扬的歌声,在方舱里回转萦绕,感人至深。
 
2月29日,恰赶上每4年才有一次的闰月,唐薇的动人歌声便与这难得的日子,共同成为很多人的特殊记忆。
 
唐薇唱的方舱版《为了谁》被病友录下来传到了网上,非常迅速地传播开了。“薇姐”这个名字甚至一路北上,通过卫视频道在河北大热。很多观众留言:方舱里的歌手有水准;方舱版《为了谁》不输专业的。唐薇说,最近还经常有标注为“我是你的粉丝“的微信好友申请发过来。
 
自从方舱“一曲成名”,唐薇就天天被 “催唱“了。她很高兴,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时的武汉喧腾热闹、有活力,她常常参加湖北省群众艺术馆和江汉区文化馆组织的活动,一场接着一场,每天都很充实。
 
因为想听一位音乐老师的线上课程,唐薇接触到了直播,满怀热情地研究起来。现在,她也想直播唱歌,从哪儿开始,还没想好。不过,她确实有直播唱歌的本儿。在方舱,少有人知道,这位一直穿着黑底印花羽绒服的女士,家里的衣柜里有很多礼服,也少有人见过不戴口罩的她在舞台上的光彩。唐薇一直是民间唱将,曾入围过央视”越战越勇“全国海选武汉站决赛,也拿过湖北省级歌唱比赛的金奖。3年前她退休后,被江汉区群众文化干部发掘,作为区文化能人,经常受邀演出,成为基层一颗闪耀的星。去年“五一”,她参与录制了江汉区快闪版《我和我的祖国》,传播甚广。
 
回望“至暗时刻”——《我的好妈妈》
 
眼下,居然可以畅想直播了,而在1个月前,一切则是那样煎熬,让人痛苦憔悴。  
 
1月30日,唐薇带着同有发烧症状的母亲,到位于武汉港的如家酒店隔离。怕母亲孤单又无人看护,唐薇坚决要跟母亲同住一间。早几天,退烧药、退热栓甚至安全剂量内的激素都用了,母亲的体温还是时不时会升到38度多。持续用药的副作用也显现出来,母亲的肠胃受到严重刺激,食不下咽,更加虚弱了。
 
唐薇当即停了药,改用物理降温。隔离点条件有限,她只能用小毛巾浸满凉水放进浴帽,放到母亲腋下,20分钟换一次。母亲常半夜发烧,这条“简易冷敷带”她不知道来回换了多少次。隔离点里的浴室,唐薇从没用过,因为怕洗澡后地面湿滑,影响母亲用厕所。
 
2月6日和9日,她们分别两次核酸检测,母亲检测结果为阴性,符合解除隔离条件了,唐薇却是单肺阳性。2月11日下午,社区派车接母亲回家隔离,她们不能再在一起了。那天,临到小区,唐薇只能在车上,看着母亲步履蹒跚,被工作人员搀扶上楼,远远望着那身影一点一点变小,直到车门“啪”的一关。
 
唐薇被送到长海大酒店对面的汉庭酒店。独自面对新冠肺炎病毒的日子自此开始,这才是一个人的“至暗时刻”,她掩面大哭。那晚,她反复听着自己唱过的《我的好妈妈》,默念母亲已经回家,心情才逐渐平复。
 
……
 
3月18日,唐薇踏上回家的路。
 
此时,妈妈、爸爸和哥哥已经提早备好饭菜,等她敲门。
 
记者手记
 
随着全面休舱,那段方舱内集体战“疫”的日子宣告结束。
 
唐薇唱的方舱版《为了谁》,一句“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唱出了病友们共同的心声;一句“防护服裹满全身,汗水湿透衣背”,唱给他们永远记得的医护人员;一句“战友何时归”,唱给永不解散的方舱微信群里每一位“兄弟姐妹”。一路走来,共同经历20多天与病毒的战斗,病友就是战友,彼此之间有了不同一般的感情。大家都明白,生活重启以后,无论再遇到什么坎,都能在战友群里得到接纳、理解和帮助。
 
一个艺术爱好可以支撑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也能给身边的人带去精神力量。从住院到回家这段时间,唐薇练熟了很多新歌,送给父母和自己,更多的则是送给“新家人们“。
 
病毒在远去,记忆还在,家人和朋友还在,情义和歌声还在,久违的生活还在。现在,世间最美的音乐莫过于那一声:“我回来了”。
 
“春天里来百花开”,武汉大学校园里著名的樱花海灿烂盛开,唐薇心里的花儿也一朵朵开放。也许,终于回家的唐薇,在春花烂漫的日子里,曲不离口的全是春天的歌儿。